李老头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地暗了下来，但是隔的老远，远到他距离棚户区还有一公里时，他就在远处的黑暗中，在那人影绰绰中看见了老妻。
当然说是老妻，但老妻并不苍老，相反在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看来，还没有到被叫做老妻的年纪，而且老妻比李老头年轻。
“回来啦！”老妻也看见了李老头的身影，远远的就迎了过来。
“等急了吧，都告诉你了不要在这里等我，这里的治安没有那么好！”李老头嘟囔道，但还是自车上下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隔壁威尔早就回来了，你却一直不见人，害得我还担心的不行？”老妻抱怨道。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还是帮李老头推起了车，而对于车上的血腥味，就像是没有闻见一般。
“今天活有点多，我就多跑了几趟，你看我换回来小半袋燕麦，可够我们几天的了！”说到这里，老李头压低了嗓音，还是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炫耀。
“看把你能的，那我等下帮你炒点？”老妻笑道，伸手将车上的遮尸布掩了掩。
老妻想给老李头提前备好第二天的干粮，要不然他又要饿着肚子出门了，而且出去后没有人管饭，一天下来谁也扛不住。
“不用了，我感觉最近不太平，我们省着点吧，省的到时候遭罪。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告诉你今天我可是见着肉了！”
“怎么回事？”
“就是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应该是那个势力的首领吧，看见我们在打扫尸体，就给我们每人派了点吃的！”
“女的？”老妻警觉。
“知道了，你见过她？”李老头身子一顿，但又很快重新向前走去。
他们住在这片棚户区有段时间了，虽然说不上谁都认识，但也起码有个脸熟，而且李老头的车上有着血腥味，所以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很轻易就知道了李老头是做什么的。
收尸人，这就是其他人对李老头的称呼，而这样的人，在这片棚户区并不少。
虽然这算是城市中最卑贱的工作，但老李头不在乎，他只需要养活自己跟老妻，其他的目光进不了他的眼睛。
“昨天的时候，有个女人带人给咱这一片也派过食物，她很漂亮，而且待人很和善！”老妻回忆道。
“待人善良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好人，对别人凶神恶煞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人！”
两人将车推到了棚户区的东南角，这里原先是一座公园，只不过后来因为城市改造变成了工地，再接着就变成了流浪汉的家，然后现在又成了李老头的家。
在一处水塘边上，李老头解下了遮尸布，然后将它丢在池塘里，好用水化开上面凝结的血液。
车前边座位下有个工具箱，李老头拿出一个小桶，将粮食袋子重新放进去，就站在池塘里，一桶一桶给车上浇水。
夫妻二人都没有说话，一个卖力的泼水，一个卖力的拿抹布擦拭着，知道板车重新没有了血腥味，才停下来向自己的棚屋走去。
“要不离开这里？”走着走着，老妻突然没头没脑来了句。
李老头沉默，就好似没有听见，低着头一言不发。
“离开，你们要去哪里？”边上一个人声响起，然后一个挂着白灯笼的板车在一边靠了过来。
“老齐，你又偷听我们说话！”老妻恼怒的骂道。
“咋了，又不是偷听你们睡觉，再说了都成老东西了，还怕人看见！”那个靠过来的白灯笼边上，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
“你跟他说什么，那就是个棒槌，没事回吧！”李老头扭头看了眼白灯笼，然后喊道。
“你们两个老家伙就不是好人，走了！”声音远去。
‘还走到哪里去，这里已经是最西边了，进入墨西哥那里我们可以融入的环境就没了，再看看吧，我一把老骨头了，总有人想再二两油出来！’老李头讥笑到。
夫妻两谁都没有在说话，回到自己的棚屋，老妻也不说再去炒燕麦了，而是在困顿的老李头边上和衣卧下，而在他们的身下就只有几层薄薄的毯子，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汗臭。
睡到半夜，老李头却突然醒了过来，透过头顶的玻璃窗，看着上面映着的淡淡红光，突然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睡不着？’旁边老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然她也睡不着。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应该继续走，向南走！’
‘怎么了，你不是说不走了吗？’老妻紧张的抓着身边的人，就好像下一刻这人就会飞走一般。
‘起火了，都赶紧救火啊！’黑暗中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充满了焦虑。
‘起火了，快来人啊！’有人在一起帮着喊。
但还待在自己棚屋中的李老头，却觉得自己身体里面的血液，就像是这燃烧的火焰一样沸腾了，按在床沿的手上青筋直冒。
‘李老头赶紧出来，西边起了大伙，我们要去帮忙！’一个声音在李老头门前低喝了一声，然后脚步声远去，向着老李头家的隔壁跑去。
‘怎么会着火的，这大晚上的也太危险了吧，老太婆赶紧收拾点东西，小心火一会传过来了！’老李头的声音响起，单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讥笑却怎么也消失不掉。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老妻默默的起身，但还是擦了一把眼泪。
‘苦了你了！’李老头将老妻拥入怀中安慰道。
‘不苦，有你呢！’老妻闭着眼睛道。
但李老头走出自家时，他才看见这起大火是真的大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乎都有红光，四周的黑暗都给撕裂了。
身边左右布满了满脸焦急的幸存者们，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工具，每一个里面都有一点点的积水，就那样匆匆的向着起火处赶去。
‘这火已经扑不灭了，杯水车薪啊！’李老头满脸都是痛苦。
突然四周传来了金铁碰撞的声音，还有就是若有若无的破空声，李老头神色一动，刚想离开就看见一个满身都是焦黑的声音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快跑，黑鬼杀来了！’
‘啊！’四周本还打算去救火的幸存者停了下来，有个半大小子跑得太快一时刹不住，直接撞在了前面人的腰上，然后手上盆子里的水倒了他一身。
‘怎么回事？’边上有人恐惧的喊道。
‘暴乱了，有人暴乱了，都赶紧逃命啊，走啊！’倒下的那道黑影，抬头看着脸上的李老头死命的喊。
李老头此时也认出了这人，这分明是今天下午的同伴，这人当时还想找自己说话来着，但现在他的背上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看样子也是活不了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说的话，远处的枪响终于变得清晰，同时还有不断响起的惨叫，持续的刺激向这群瑟瑟发抖的鹌鹑。
暴乱是个什么样子，没有人比他们这些人最清楚了，因为每一次暴乱死的最多的不是那些战士，而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是他们这些被时代抛弃了的旧人类。
本来安静的人群立刻变得轰喳，无数的脚步响起，但这个时候没有人想着再去救火了，烧不烧的已经无所谓了，赶紧离开这里才是要紧事，作为西城区最大的旧民聚集地，各大势力一定会来抓劳力的。
李老头自人群中艰难的挤了出来，至于出来时拿的那个水桶，早就已经被他扔了。
但才回到棚屋前，他就看见好几个身影正站在自己门前，端着枪警惕的看着左右经过的人，而在这些人的身后，一个胳膊上缠着一道红布的魁梧男人，正不屑的看着面前的人影。
‘你们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我妻子呢？’李老头自人群中走出，周身慢慢的出现一种威严的气场。
‘你就是李老吧，我们奉命来救你回去！’那魁梧男人本来看见李老头走上来还有点不满，但听见李老头的话，态度立刻转变。
‘兄弟会？’李老头眼皮一抬不怒自威。
晚上出来时他没有带面巾，所以这时候在火光的映照下，众人才发现所谓的李老头原来并不老，最起码没有平时表现的那么苍老。
‘是的李老，这边太危险了，你住在这里并不安全，我们也是最近才得到消息，要不然我早就来接你了！’一个长相端庄但又带着点艳丽的女人走出李老头家的棚屋，而在她的身后的还跟着李老头的老妻。
‘那就走吧，不要连累了其他人！’李老头淡淡道，上位者的气势表现的淋漓尽致。
‘好的，我这就让人搭把手，刚走那些侵入者！’女人淡笑，然后向着身后的另一名冷峻青年说了句什么。
青年看了一眼李老头，招了下手四周的黑暗中又走出几道身影，同时人群中也有一些身影开始向外走去，这时候营地的旧民们才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多了一些不认识的面孔。
‘李老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赶紧走吧！’女人招手，然后亲切的拉着老妻的手，两个女人说着悄悄话当先向棚户区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