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再世权臣 >53 第五十二章 侍读不是侍寝
    苏小北和苏小京战战兢兢站在院子里,偷眼看向台阶上方。

    厅堂里,首座位置的太师椅上,大喇喇坐着个锦衣少年,黑着脸盯着大门方向,正是白龙鱼服的太子朱贺霖。

    小内侍富宝站在他身边,低声劝:“小爷,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苏大人想是公事繁忙晚归,不如咱们先回去,下次打探清楚,等他在家再来?”

    朱贺霖恼道:“小爷我都来三次了,他次次不在家!什么公事能忙到不着家,阁老也不见似他这般日理万机!我今日命人去大理寺打听过,申时散值,如今都入夜了,还不回来。”

    他扬声问阶下站的小厮:“说!你家主人这会子究竟在做什么?”

    两个小厮哪里知道主人的行踪,只道近期都在官衙里忙案子,中午不回家,晚上也在外头用膳,多数亥时前能回来,偶尔夜不归宿,便会有个青衣小帽的番子来与他们递信儿,说不必候门了。

    此番在太子的逼问下,两人大气不敢出,嗫嚅着说了。

    “青衣小帽的番子?”朱贺霖琢磨,“多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差役做这打扮,东厂如今形同虚设,那便是锦衣卫了。”

    富宝提醒他:“苏大人办的差事,可不就与锦衣卫有关。”

    “再怎样,夜里还能睡在北镇抚司不成?”朱贺霖拍案而起,震得桌面那包“带骨鲍螺”一跳。

    这“带骨鲍螺”,用牛乳和蔗浆霜烤制而成,形似鲍鱼,外表酥脆、内里柔滑,是宫中新来的苏州厨子的拿手甜点。他出宫前特意带上一包新出炉的,想给苏晏尝个鲜,谁料又没遇上。满心期待付诸东流,太子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恼,这才朝下人发作起来。

    苏小京吓得要命,唯恐太子要问罪他家主人,急忙说道:“小爷息怒!小的虽不知大人去向,却无意中听马车夫说过,每次候着大人时,都在静巷口喝豆花。”

    苏小北的手在身后用力扯他外衣,却没拦住这句嘴快,只得暗中瞪他一眼,做口型道:闭嘴!打死你!

    苏小京脖子一缩,像个受冻的鹌鹑,只瑟瑟发抖,不再说话。

    朱贺霖问富宝:“静巷在何处?”

    富宝想了想,说:“好像是在小时雍坊。”

    朱贺霖当即起身,将那包“带骨鲍螺”揣进袖中,“走,去看看。”

    “小爷,宫门要下钥了,要不咱们明日——”

    “明日复明日,小爷我可蹉跎不得!”

    两人出了苏晏的家门,登上马车,催鞭飞驰而去。

    苏小北关好门,回头就扇了苏小京一脑门,兀自不解气,又操起门后的扫帚抽他。苏小京被打得嗷嗷叫,连连求饶:“北哥我不敢了,我也是担心小爷怪罪大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惹事精!”苏小北抽到胳膊酸,停手喘气,“脖子上那玩意儿叫脑子,你要是长了没用,拿来给我涮火锅!”

    苏小京委屈道:“我脑子不能吃!你别是逃荒时人肉吃上瘾了吧?”

    苏小北恨不得用斧头给他开开窍:“你好好想想,苏大人近来天天散了值都要去静巷,有时夜不归宿,回府时还沐浴过、换了新衣裳,为什么?不是有了倚门的相好,便是养了勾魂的外宅,不欲叫人知晓。你咋咋呼呼捅到小爷跟前,万一小爷赶去撞个正着,那才令大人难堪!”

    苏小京傻眼:“小爷……还管人养不养外宅?这朝中这么多官员,他管得过来吗?”

    苏小北道:“咱们大人和其他官员不同,东宫的荣宠是独一份,约束自然也是独一份。只求大人今日别留宿,否则小爷闯进去,发作起来,要处置那浪蹄子,可如何收场?”

    *

    苏晏此刻正在浪蹄子千户的闺房内,埋首案牍,运笔如飞。

    只要报出某卫所某千户、百户的名字,沈柒略一思索,张口便能说出此人是何时任职、手上经办过某某要案、行事作风如何、有什么特点和癖好。

    末了再综合点评一句:“是个人才,除了生得丑,无甚大毛病”“难堪大任,做筷子勉强用,做椽子要塌房”“可用,但要看紧点,以防尾大不掉”“废物点心,不如回家种红薯”云云。

    如果是镇抚使、佥事、同知等官阶较高的,他的点评更加详细,基本将冯去恶亲手提拔的几名心腹官员贬得一文不值。

    苏晏失笑:“也没那么糟糕吧,至少能办事,否则这几年来锦衣卫如何顺利运转?”

    沈柒冷哼:“边吃边*,*得再多有何用?留下他们,还不如把门口狮子换成貔貅。”

    彻底换血,这也是苏晏的想法。这几名同知和佥事毕竟与冯去恶勾结太深,业务再能干也不能留着,按后世的话说,就是“政治立场不正确,思想意识有问题”。

    他大笔一挥,在这些名字后面写上主理官的批注:“其心不正,其性不纯,均为冯党。”

    苏晏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头哂笑:“说来,沈千户难道不是冯党?不都说知遇之恩,涌泉相报么?”

    这话调侃成分居多,沈柒却一本正经答:“大人谬矣,卑职实乃苏党,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苏晏忍不住脸热,拿手上的毛笔丢他脑袋。

    沈柒趴在床沿,躲不开,也不想躲,笔毫啪叽戳在脑门上,一大团墨黑。笔杆掉下来,擦过鼻梁、脸颊,又是点点黑斑,整张脸跟个花狸猫似的。

    苏晏笑得要打跌。沈柒脸色越冷,他笑得越欢。

    好容易止住笑,他用汗巾沾了热水,半蹲在床前给沈柒擦脸。

    沈柒趁他的脸靠近,要凑过去偷香。苏晏将汗巾往他脸上一盖:“你这么能,自己擦吧!”

    掏出新买的西洋珐琅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出头,苏晏起身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纸张,装入匣子,说:“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沈柒正把湿汗巾搭在肩头,自力更生地蹭着脸,闻言劝道:“今夜就歇下来吧,我这里离大理寺官署近,省得你来回奔波。”

    苏晏摇头:“这些日子,我一散值就来叨扰,影响你休息,不利伤势愈合。不过好在名单里这些人员,也排查得七七八八,刑狱卷宗也理顺了,估计再有七八日,便能全部梳理完毕,拟奏成书,上报给皇爷定夺。”

    沈柒眼底寒意一闪:“这是在说,没了我的用处,日后便不来了?苏大人这是打算鸟尽弓藏?”

    苏晏扶额:“又来了!都说了是兄弟,我又怎会如此势利,只是想让你安心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躺了大半个月,还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