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再世权臣 >167 第165章 把人牢牢圈住
    正月初三。

    沈柒策马来到苏府门口,下马敲门。

    片刻后苏小北应门,却没有请他进来。沈柒做了个“麻烦让路”的手势,苏小北却像路灯杆子一样杵在门缝间。

    “苏大人不在家?去哪儿了。”沈柒问。

    苏小北答:“大人在家。闲着没事,看杂书呢。”

    “那怎么不让我进去。你去禀报一声,就说七郎来了。”

    苏小北略有些古怪地笑了笑,“大人事先吩咐了,若是沈同知登门,就告诉他,‘莫说七郎,便是二郎神来,也不让进’。沈大人请自便。”

    他正要关门,沈柒伸出手臂挡住,“你家大人不查案了?”

    “查啊。查案,当然要去官署。大人还说了,倘若沈同知问起案子的事,就告诉他,回家睡两天觉,等时机到了,这案子就迎刃而解了。”

    苏小北说完,把沈柒的手臂推回去,关门落闩。

    沈柒吃了闭门羹,皱眉思忖片刻,慢慢走下台阶。他骑着马来到苏府后门的小巷,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不多时,屋檐的阴暗处钻出一个人影,从墙头翻下来,抱拳行礼:“大人。”

    正是锦衣卫探子高朔。

    沈柒下马,问:“昨日发生了什么事,苏府有何异动?”

    高朔答:“苏大人奉诏进宫面圣,申时初进宫,酉时末出宫,据说皇爷留他用晚膳了。”

    “这个我知道。除此以外呢?”

    “皇爷指派了四名御前侍卫,暂时充当他的护卫,就住在苏府前院。”

    “这个我也知道。”

    “其他的没了。昨夜苏府安静得很。因为大人交代了,只留意异动即可,不必时时监视,故而卑职没敢盯着苏大人。”

    沈柒颔首,又开始琢磨苏小北方才说的几句话。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高朔很少见上官露出这种棘手的神色,忍不住问。

    沈柒琢磨出了话中三味,微微冷笑:“难怪不敢见我,这是要避嫌啊。”

    “避嫌?避什么嫌?这昨天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嘛,大人连年夜饭都是在苏府——”

    沈柒抬手,阻止高朔继续说下去。

    “他已经借小厮之口,告诉我原因了。”

    “什么原因?卑职方才见大人叩门,便跳过墙头旁听了,没听到原因啊。”

    “‘莫说七郎,便是二郎神来,也不让进’——二郎,神,不让进。”沈柒面色冷峻,“还不够清楚么,这是皇爷在盯着我和他了。御前侍卫就在前院,他不能明摆着说出来,于是用这话来暗示我。”

    高朔这才意识到,在先帝的诸多儿子中,今上的确是行二。把天子说成是“神”,也不为过。

    自家大人与苏大人之间的私情,他自然是一清二楚,闻言惊道:“皇爷知道了?”

    他想了想,恍然:“也是,如今掌印指挥使之位空悬,大人手握北镇抚司,可以说是锦衣卫里实权第一。苏大人又是皇爷偏爱的文臣。这文臣与锦衣卫走得太近,对于天子而言,的确是个大忌。”

    沈柒喃喃道:“我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冯去恶当初与卫家走得近,照样是犯忌,皇爷却没有这般紧张,派人日夜盯着。”

    “大概是因为,皇爷格外看重苏大人,日后想委以重任,担心他走了偏路?故而要多花心思,时时矫正。”高朔想来想去,也只能猜到这一步。

    “不仅要阻止他走偏路,更要把人牢牢圈住。”沈柒的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更显嘴唇透出殷红的血腥气,“看来豫王那时所言非虚。”

    “豫王?这又和豫王有何关系?”高朔不解。

    鸿门宴上,豫王的一腔怨愤,言犹在耳:

    “所以你对我满是敌意又如何?在皇兄看来,你我都是个笑话。他现在是刚得了手,就迫于形势不得不把人贬官外放,还顾不上收拾我们。待到找回了人,再往京城一调,到那时就是饿虎护食,你还想有沾手的余地?醒醒吧,沈七郎,莫说独占了,将来你怕是连私底下见他一面都难上难!”

    “饿虎护食,真被他给说中了。”沈柒咬着牙,眉目间满是阴戾,近来因为得偿所愿而蕴养出的平和之色,在这一刻如同披在妖身上的画皮,烟消云散。

    高朔不敢应声,在心里努力理顺这几方之间的复杂形势,最后越理越混乱,干脆放弃。

    沈柒深吸口气,镇压住心底蠢蠢欲动的妖气,说:“但清河还是约了我见面的时间与地点。”

    啊,有吗?高朔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两天后,北镇抚司。而且关于鸿胪寺这个案子,他还有了关键性的线索,到时便能见分晓。”

    沈柒说完,翻身上马,吩咐道:“你继续潜伏在附近,但要小心,别被御前侍卫发现。有什么异动,立刻禀报我。”

    “是,大人。”高朔再次抱拳,随即纵身一跃,藏进了层层叠叠的屋宇间。

    沈柒出了小巷,穿过热闹的街市,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双眼睛在窥视。他没有转头,骑着马继续往前走,回到家后,两天没有出门。

    而苏晏这两日也不忙公事,除了睡觉,就是闲逛购物,吃吃喝喝。同僚们投递的拜年名刺收了一沓,也逐一给回了名刺。

    还特地备了好几份年礼,其中最为贵重的,当属给名义上的“师祖”李乘风李阁老府上送去的。

    其他相熟的官员,像翰林院的崔状元、都察院的贾御史、大理寺的田寺卿……人人有份。甚至名妓阮红蕉,他也没忘了半年交往的情分,让小厮往胭脂胡同也送了一份年礼。

    阮红蕉收多了达官贵人送的头面、珠宝和银子,这种正儿八经的年礼还是头一份。

    她颇为意外地打开后,发现年礼是按大户人家兄弟姐妹间的规格备的,还附了一份手书,说明自己这半年多外派去了陕西,并非因为当了官就自恃身份,不愿来看她。如今回京过年,又忙着公事,等过些日子得了闲,再抽空来拜个年。

    字字真诚,毫无敷衍或调情之意,仿佛只当她是个谈得来的亲戚朋友。

    阮红蕉抱着一盒不值钱的花生枣子桂圆干,泪湿眼眶,对苏小北说:“你们家大人……真不像个大人。”

    苏小北会意,笑道:“的确。我们两个小厮在苏大人面前,也总没个下人样子,都是他给惯的。”

    阮红蕉不好意思地用帕子印了印眼角,说:“奴家还以为他一朝跃了龙门,就……咳,不说矫情话了。奴家是什么身份,自个儿不知道么,今日迎来送往子弟争捧,明日人老珠黄门前冷落,还有什么可奢望的。也就是苏大人一片忱心,始终待奴家为寻常人,从未有过轻薄之举,也不会嘴里勾哄,内心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