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新顺1730 >第三二零章 大顺在欧洲的第一次亮相(五)
    略微一个转折,让这番话的意思彻底改变了。

    一开始说了一大堆俄国都是外国人在主政的话,显得好像是在挑唆德国党和俄国正统派的关系。

    可一转眼,又说让他想到了秦国,这就成为了无上的荣耀和夸奖。

    在道德的政治正确下,秦国绝对是坏的典型。

    但纯粹以富国强兵的角度来看,被称赞为像秦国,那就是极高的赞誉了。

    虽然这些贵族不知道那段历史,但也知道是秦统一了中国。

    奥斯特尔曼伯爵笑了起来,觉得刘钰这是正规的外交语言,这是对他们这些人的夸奖。

    甚至,更像是来自古老的东方智慧的肯定:如今俄国这样的局面,未必就是坏的。

    然而,就在奥斯特尔曼伯爵刚刚笑出来的时候,下一个转折又来了。

    “然而,不久之后,秦王发现,他的工程总监,是间谍。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削弱秦国的力量,而开工了一条消耗国力的运河。甚至有人怀疑,秦国的一些政策,严重地受到了外国人的影响,尤其是外交政策,很多政策完全就是站在外国的利益上去考虑……”

    这话听起来就不像是指桑骂槐了,而是听起来根本就是指桑骂槐。

    奥斯特尔曼伯爵再度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一些人逐渐感觉出今天宴会的气氛不太对。

    知情的法国大使拉谢塔迪侯爵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心想这个故事实在有趣,但不知道是真是假。两千年前的中国,就有组织大规模工程的能力?那个所谓的秦国工程总监,不会是编造出来的吧?

    而不知情的人,总觉得刘钰话里有话。

    奥斯特尔曼伯爵也不好直接问刘钰:你说的这些事,不会是在影射俄国吧?影射我们吧?

    只是之前的外交宴会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事,这是严重违反外交礼仪的。

    然而接下来的话,让气氛再度变换,转瞬间一波三折。

    刘钰的目光避开了奥斯特尔曼伯爵,继续说完了这个故事。

    “于是,秦国有人就劝告秦王,要颁布《驱逐外国人敕令》。然而,这时候,秦王身边的一个内阁参谋也是外国人,也在被驱逐的名单之内。于是他上书《反驱逐外国人敕令》。”

    “他说:高山不拒绝泥土,所以能成就它的高大;江河湖海不舍弃细流,所以能成就它的深邃。抛弃人民使之去帮助敌国,拒绝外国有才能的人使之去为他国效力,使天下的有才能的人不敢来秦国,这就叫做‘借武器给对手,送粮食给敌国’啊。”

    “秦王听从了他的建议,取消了驱逐外国人的敕令。这个外国人,也成为了秦国的内阁首相。很多年后,秦王早已升格为皇帝,这位外国的内阁首相,又坚定地废除了分封制,使得完成了真正的集权统一,才算是真正的皇帝。”

    “不久后,在外出巡视的时候病故。这位内阁首相,连同一些宫廷贵族,作为枢密院成员,关上门决定了让始皇帝最小的儿子继位,这样便于控制。”

    这番话说完,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前面的那些故事,似乎还只是指桑骂槐地说奥斯特尔曼等德国党。可后面这些话,几乎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羞辱了一番。

    许多年前,为了防止伊丽莎白不受控制,在做的很多俄国旧贵族们,参与了那场枢密院关门请来德国寡妇当沙皇的政变。

    这些俄国旧贵族,觉得刘钰在说十多年前让安娜当沙皇的那场关门阴谋。

    奥斯特尔曼等人,则觉得刘钰在讽刺他们这些德国党,在安娜女皇病逝前,将伊丽莎白的名字划掉,找来了刚出生的伊凡六世当沙皇的故事。

    法国大使拉谢塔迪侯爵,则从那句“抛弃人民使之去帮助敌国,拒绝外国有才能的人使之去为他国效力,使天下的有才能的人不敢来秦国,这就叫做‘借武器给对手,送粮食给敌国’啊”,觉得刘钰像是在讽刺法国的《枫丹白露敕令》,导致大量的技术人员新教徒跑到国外,极大地增强了普鲁士与荷兰的工商业能力。

    英国公使则觉得,刘钰是在讽刺此时英国的“小爱国者”运动,极力在英国推动民粹情绪,把许多事夸大成法国、西班牙的阴谋,并且组织了打砸法国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商人的活动。

    奥地利大使则觉得,刘钰在讽刺奥地利这个神圣罗马皇帝,根本就是个假皇帝。连最基本的废分封的真正集权统一都没做到,也好意思叫皇帝?

    荷兰公使则觉得,刘钰在讽刺荷兰的商人,根本没有祖国的概念。“借武器给对手,送粮食给敌国”,这不是荷兰银行家的常见操作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刘钰这些话在讽刺他们,每个人都能从这个故事里找到刘钰讽刺的点。

    一个个也不知道到底真的只是在讲故事,还是根本就是用那种传说中的“天朝”的傲慢来讽刺他们这些“蛮夷”的。

    但刘钰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这个时代,是文化输出的最佳时代。不只是道德和理想国的愿想,还是将中华数千年波澜壮阔的历史在欧洲流行的好时机。

    在这个大争之世中,这些故事智慧,想来很快就会伴随着大顺咄咄逼人的下南洋的态度,在欧洲流行起来。

    不过他的本意倒不是以此为主,而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借着这些听众,跟正忙着冬宫政变的伊丽莎白隔空对话。

    他又简单地介绍了秦的灭亡、汉的兴起。继承了秦集权的汉,用无为之治复兴,再到全民皆兵盐铁专营反击匈奴,再到诸葛亮治蜀关于“宽”和“严”的讨论。

    唐对贵族大家族的压制、科举制破解中华的贵族弊病,讲的不细,也就是伏尔泰《风俗论》对各国历史的介绍水平。生拉硬扯、穿凿附会,夹杂其间。

    这些几乎能够叫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指桑骂槐”的故事很长,但却有趣。

    这场宴会没有歌舞,没有舞会,只有一些已经流逝的历史,以及一些和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中国故事。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一个个琢磨着这些故事背后的东西。

    而且,刘钰看世界的角度也和他们截然不同,很多地方是从生产力发展的角度讲起来的。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实在太过骇人,却又叫人实在无从反驳。至少,短时间内无法立刻反驳,反倒是叫不少人暗暗点头,心中一些关于本国的疑惑也似乎被一一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