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新顺1730 >终章 九三年(六)
    其实,大顺朝廷内真的有不少人,有点“真心诚意”地想要帮帮法国。

    因为,当初跟着刘玉搞扶桑移民、黄河改道,以及参与刘玉跑路后李欗的边疆铁路、基建工业和政变的一些“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的老人,还没完全死绝。

    这批人心里很清楚,这法兰西啊,要出大事。

    他们未必能够想到激进的共和这种“在旧欧洲看来像是瘟疫”一样的东西,或者说也未必担心这个。

    而就是很纯粹地从地缘政治、经济上解读。法国要是真出大事了,欧洲也要彻底乱套;而欧洲一旦乱套,会因为经济因素,把问题传导到大顺身上。

    当然,这里的“出大事”,并不是只有“重农学派”或者“自然秩序”来背锅。

    而是说,他们的对立面,科尔贝尔主义,实际上也是在打着“托中改制”的旗号。

    并且,他们的改革,埋的雷,可比重农学派大多了。

    怎么理解这个“托中改制”呢?

    因为大顺现在发展的好,所以大顺是对的。

    问题是,大顺的制度,到底是重农学派的自然秩序?还是科尔贝尔的重商主义?

    因为大顺现在发展的好,是世界头号帝国。

    所以要改制,肯定要托中。而本身,法国又是欧洲科尔贝尔主义的策源地,法国又有浓厚的科尔贝尔主义的传统,这也使得反重农学派的这批人,举着大顺和科尔贝尔的双重旗号。

    简单来说,大顺这边对法国的新国王,相当不看好。

    当初刘玉评价上一代法王,这事很多实学派的老人都知道。说路易十五纯纯的机会主义的头子,你看着吧,这机会主义的毛病,改也难。

    不管是当初脑子一热就要把胜利都压在夺取汉诺威逼英国和谈上、还是后来汉诺威方向失败又要孤掷一注造船登陆英国上,无一不体现了这种机会主义的特质。

    而到后来,大顺下场,法国作为一战的战胜国,路易十五的威望提升,准备改革,更是把这种机会主义的特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要改革,就得先动巴黎高等法院——怎么理解这个巴黎高等法院?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些故事里,类似满清的八王议政。不要以为顶着个高等法院的名头,就是啥好玩意儿,这和《大宪章》之类的玩意儿类似。

    然后,果然就机会主义了。还没准备好呢,直接就把巴黎高等法院给掀了。啥啥没准备、没有提前布局,脑袋一热觉得有机会,卡就给掀了。

    总的来说,在大顺这边,对路易十五的评价,因着刘玉带的头,不高。

    但是,高不高的,相对来说的。

    等到了这一代,大顺这边,对路易十六的评价,就两字:崇祯。

    爱好改革。

    但是跟他妈的翻烧饼似的。

    今天重农学派上,闹出事来,撸掉,全部推倒;换上重农学派的对面,科尔贝尔主义,闹出事来,再撸掉,全部推倒;再换上重农学派……

    改革这玩意儿,哪能跟翻烧饼似的?政策三年一换,而且一换就是直接倒过来?

    这么改,还有个不出事?

    而且,这两派,全都打着“托中改制”的旗号,弄得大顺现在浑身都是屎。

    如果说,重农学派的改革,用大顺这边的成语,叫“托古改制”。

    那么,科尔贝尔派打着大顺旗号的改革,那纯粹就是“东施效颦”。

    重农学派的问题,这里不必提了。

    而科尔贝尔派的改革,则和刘玉当初临行之前,和李欗的那番对话,有着直接关系。

    具体到更具体的东西上,铁路。

    再具体点,也和李欗当初面临的问题有点相似:改税制、改土地所有制、搞均田,不敢。

    而铁路,大顺这边做了个榜样,确实带动了大顺这些年经济的快速发展。

    所以,法国这边也要修铁路。

    技术倒不是问题。

    问题还是钱。

    重农学派的改革,是要直接触动旧势力的利益的。

    杜尔哥的改革,无论是士绅一体纳粮、募役法、打消法国内部的区域性经济、取缔行会等等,无一不是触动旧势力的利益。而且,因为过于激进,尤其是粮食出口不限制的政策,直接导致了面粉战争,是以把底层也得罪了。

    翻烧饼之后。

    科尔贝尔派如何才能上位?难道要继续重农学派的改革,触动旧势力?

    显然不是。

    上位的雅克·内克尔,看着大顺的经济发展、铁路基建拉动的快速工业化,觉得这是一条路啊。

    科尔贝尔主义,本身就是要求国家管控,或者叫官办经济。

    同时又不想触动旧势力。

    那么,内克尔就提出了口号,叫“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这里的民,显然指代的是贵族阶层,因为要把重农学派的改革翻烧饼嘛。

    历史上,是因为路易十六执意要卖头援美。

    援美,得花钱。

    钱从何来?

    某种程度上讲,内克尔的这句“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还真不是吹牛。至少,在北美独立战争那段期间,法国是真没加税,内克尔是真把钱弄到了。

    咋弄的?

    法国老传统。

    约翰·劳那一套:财政部直接下场搞金融诈骗,吹泡沫。虽然早晚要炸,但没炸的时候,确实做到了“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这个泡沫咋吹的呢?

    养老年金。

    朝廷背书、财政部出面:10%的年息,活一年给一年。你活十年,你就回本;你活二十年,你就大赚。你要活三十年,那你占大便宜了。

    内克尔本身就是日内瓦的金融家,他私下里给日内瓦的金融家们的许诺,更扯犊子:年息13%!

    一共借了五六个亿,问题是这玩意儿,人不死,就得还啊。

    而且,年息13%,基本上,在此时的欧洲,那就可以认定,你贪图利息、人家要你本金了。

    总归,要么、赖账;要么,印钱发纸币,或者还债券。

    你要说,他做没做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那应该说也做到了。

    但问题是以后咋办?

    金融这玩意儿吧,真挺神奇的。

    法国人来说,约翰·劳的泡沫,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吧,结果照样入局。

    当然,这是个全球的普遍情况,历史上连满清统治的时候,那都是刚因为租界房地产大开发跳楼一批,不到十年,就又疯狂投机矿业股;炸了之后,最后又居然真的“相信”50%回报率的橡胶概念股,最后一波搞出来保路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