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新顺1730 >终章 九三年(完)
    所谓的多血症危机,或者叫生产过剩危机,之前谁也没见过。

    正常来说,人类认识世界的步骤,是得先发现问题,然后总结规律。但大顺这边毕竟不同,在未发生之前,实际上已经有人见过。

    并且本身大顺这边经济学的三歪经体系中,涉及到地主问题,一开始就蒙上了“有效需求者”的概念,恰恰是大顺的食利阶层在为自己的存在找合理性的过程中,引发了“东西卖不出去、没有有效需求者”咋办的问题。

    如今大顺内部一些早就开眼看世界的人,心里很清楚,大顺的经济现在极端过热。

    在刘钰跑路前后的扶桑金银矿开发后,大量的贵金属流入了大顺,终于解决了困扰着从明中期开始就一直无法解决的货币不足的情况。大量的货币,又恰逢大顺这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成果显现,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获胜,可谓是渡过了一段咆哮着发展的二十年。

    世界就这么大,欧洲、印度、东亚、非洲的情况,自不必提,很多问题早已埋下。

    而剩下的美洲,尤其是对于此时世界经济至关重要的南美——至今来说,南美在这个金银为世界货币的时代,依旧是一个可以造成世界震荡的存在——实际上也要出事了。

    一战的结局,给垂垂老矣的西班牙注射了一支强心剂。颇有雄心的卡洛斯三世觉得自己又行了,抓住大顺参战后一战胜利作为战胜国的威望,开展了一系列加强中央集权的改革。

    改革这玩意儿,尤其是加强中央集权的改革,若没那本事,最好不要瞎鸡儿改。改不好,容易把自己改没了。

    于本土,和耶稣会开战、抄没地产、勒令还俗、限制教士人数等等。

    于殖民地,则是开始清理殖民地的“土豪地方派”——西班牙的殖民地,分为宗主国过去的半岛人、和早些年过去后和印第安人混血的混血人或者好几代的出生在殖民地的白人。后者算是地方豪强,毕竟根深蒂固数百年了。

    卡洛斯三世的政策,其实也就是外派本土的官员过去,搞换血,顺带清理下殖民地官员里和地方豪强派关系亲近的问题。

    问题是,此时近四百万南美白人里,所谓的“半岛人”,也即在本土出生过去的,也就3万来人。

    这满清搞统治,还知道开科举、用士人,方能维系。

    卡洛斯三世的改革,则是压根不知道天高地厚,把原本地方派的官员、教士等,撸了一大批,全换上了本土派。

    本身吧,中下层就对母国不满了。

    这回,把土豪、乡绅等上层也给得罪了。

    那这要是还不起义,真就见鬼了。

    其实这种事很正常,大顺在扶桑才经营了几十年,当地的豪强派就已经出现了,对于大顺这边对扶桑土地的管制和土地交易限制、以及不准私自圈地搞土地投机的政策就已经相当不满了。

    不过,西班牙是西班牙、大顺是大顺。

    大顺是打赢一战的主力,而西班牙纯粹是个搭顺风车的。

    大顺这边的人口和军力压住殖民地的豪强绰绰有余,西班牙指定是不行。关键是早些年西班牙穷的叮当响,大顺参战之前,西班牙觉得战争阴云密布,开始在南美招募军队、用南美的财政养兵,以提防英国的入侵,这也使得大量的混血人或者叫地方派有了枪杆子——某种程度上的团练。

    当然,最关键的是两边的政策。

    大顺对北美殖民地的态度,是继承了刘钰的政策体系的——泄压阀。早晚管不住,一切政策尽可能方便人往那边去。

    是以,政策是“正统殖民术下,强行创造资本这种社会关系的存在”,即:土地国有——行政赋予地价——迁民——工资劳动——货币买地为自耕农——下一波移民。

    这就使得,这种政策、以及北美的资本家,必须依靠母国体系维持的这种奇葩的殖民政策,才能使得他们的工业存在,而不至于崩解。

    一些大商人琢磨着搞土地投机,对大顺的土地政策不满。但实体产业资本,则是依附母国的。

    是以,稳得住。

    而西班牙的殖民地政策,以及西班牙本土的生产能力,那就不用提了——就一句话,西班牙那殖民地商业政策,要是大顺的手工业水平,一点毛病都没有;但西班牙吊毛的手工业能力都没有、还把犹太人摩尔人新教徒清洗了一波,居然还玩重商主义殖民地政策想要把殖民地当本国市场,纯粹扯犊子。

    伴随着一战获胜,直布罗陀和吕宋问题的谈判解决,以及智利硝石矿的开发和大顺的需求,还有就是西班牙王室和大顺的工业生产能力合作再度加紧了管控政策,拉丁美洲出事,已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现在还没出事。

    而过去的二十年间,拉美也成为了大顺这边新开拓的市场。

    再加上:李欗为了大豆问题向日本二次施压、印度方向的持续扩张和开拓、一战胜利阿姆斯特丹这个“租界买办”的繁荣兴盛……

    而大顺内部为了保护自然经济,又采取内外分治的政策。

    扶桑涌入的大量资本,既不能深入内地买地囤地,憋得够呛,又有一战后的这么大的市场,自是投资到了疯狂的程度。

    棉纺织业、商业运河、先发地区和殖民地的商业铁路、冶铁挖煤、造船、运输、棉花靛草种植园、玻璃制造、造纸、瓷器、蒸汽压茶沫、先发城市的地产、建筑……

    勃勃生机、万物竟发,那都是“谦虚”了。

    已然是一片疯狂。

    问题就在于,这种疯狂的生机,是建立在一战后的基本稳定和平的世界秩序下的,也是建立在大顺打着自由贸易旗号下的抢占世界市场的背景下的。

    然而,欧洲眼瞅着要乱,一战结束后的法国是欧洲的核心,法国一乱,整个欧洲都要乱。而法国的乱,已经是必然的了,翻烧饼似的改革,今儿自然秩序、明儿科尔贝尔主义,左右横条来回翻的改革爱好者,更是把这种乱局推向了临界点。

    印度问题,伴随着大顺要连“纺纱业”都要吃下去,以容纳更多的就业人口,以及走锭精纺机的使用,和大顺在印度搞大顺熟悉的土地制度小地产制改革下导致的高利贷土地兼并问题,也马上要炸。

    波斯已经乱套了。

    日本也是各方蠢蠢欲动。

    拉美问题,更因为大顺在一战中对英国的战后处置,在思想上引爆了拉美独立的风潮——自由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