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新顺1730 >第一二四章 女无脂粉闺中态
    齐国公府中花园内。

    



    阿美利加传来的小向日葵开的正灿,金灿灿的花盘子上缀满了蜂蝶,扑簌簌正落下几多金粉,绕在青石凳上。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抖了抖书上的金粉,半合上书,回味着刚才书中的那段话,越品越有滋味。

    



    “这书文辞不佳,但也有那么几分滋味。至于说色必倾城,却又另有说法。非是必要倾城方为女豪杰,而是若非倾城,实难有驾驭丈夫,操纵帝王,颠倒一世之机也。这天下,终是须眉男子的。”

    



    起身抖了抖身上沾着的向日葵金粉,正要再寻一处阳光不耀之处把手里的书读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饶是她刚刚发过那般感慨,此时也惊得赶忙把书往背后一藏。

    



    手中的书是个手抄本,名为,几家姊妹都是偷偷读过的。

    



    到了她手里的时候,前面几卷叫人面红耳赤的回目,已经是被一起玩的姊妹们翻的边儿都卷了。

    



    单看这回目,就要羞死个人。

    



    正是嫁林郎半年消宿债,嫖柳妓三战脱元阳;柳烟儿舍身赚鹿怪,唐月君为国扫蝗灾……

    



    一首词阙,手抄者纤纤玉手,却沾出了几分春意。

    



    凤蜡荧荧吐绛焰,瑞脑凝香篆。金楼枕纤腰,搅乱佳人,髻散钗抛燕。春风脉脉春波艳,飘渺香魂颤。菡萏倒垂心,浓露全倾,细把灵犀玩。

    



    更有顽皮的就在这一阙词上标注了一行字:菡萏倒垂心,浓露全倾……到底竟是如何滋味?

    



    这手抄的书才传到她手里不过三日,夜里已做了一场旖旎的梦。

    



    虽不知到底是什么模样,可也无师自通地用腿夹紧了被子,面红耳赤若是发了烧,困意袭来之前心也砰砰的跳。

    



    这样的书断不可被旁人看到。

    



    远处的脚步声越发的近了,她把书也藏好了,揉了揉脸,迎着脚步声走了出去。

    



    胖乎乎的来人正是她的哥哥,女孩儿这才松了口气。

    



    “二哥,正要寻你的。我求你办的事,你到底办的如何了?”

    



    田平被从向日葵里出来的妹妹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贞仪,你是要吓死我?”

    



    田贞仪撇撇嘴,嘟囔一声。

    



    “二哥胆子就是小。马也不敢骑,炮也不敢放。”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一母所生的嫡亲妹妹,田贞仪是庶出,但其姨娘死的早,自小有机灵顽皮,颇被父亲喜爱,毫无半分庶出的怨气自卑,整日里拌嘴惯了。

    



    听到妹妹又提这茬,田平呸了一声道:“是,我胆子小。你胆子大。哪里像个女孩子的样儿?”

    



    “二哥这话可就不对了。罗帏女伴,绣幕风光,止以抒遣性情,挥洒兴会,必使操铁绰板,除玉连环,有击筑拊缶之风,无拂草依花之致!我也就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定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

    



    田平也不羞愧,平日里父亲也偶尔说过几句,若是贞仪是个男子,便是闹腾一番也要让她袭爵。

    



    他素知自己这个妹妹“亦曾习射复习骑,羞调粉黛逐骑靡”,闺中伙伴,聚在一起玩闹可不像别家女儿一般,倒是击筑拊缶,取弓射雀,纵谈算术天文,还有一架观星的望远镜。

    



    既是亲妹妹,被揶揄几句,早就习惯,也浑然不当个事。

    



    想着今日来的正事,便道:“行啊,你这还求着我办事呢,就这么揶揄我。刘守常那事我给你办妥了,他也回了信儿,热气球已经做好了。过几日我带你出去就是。父亲又不在家,临走的时候也说了,叫少管你,由着你折腾吧。”

    



    听到事已经办妥了,田贞仪嘻嘻一笑,靠过去道:“还是二哥心疼妹妹。这事儿若是当大哥大姊知道了,哪知道会这么说我?”

    



    田平哎呦一声,摇摇头道:“都说本朝复李唐,别处没看到,倒是你们闺林里先有了神都风了。”

    



    田贞仪笑道:“这天下的事,哪里是我们能定的?既有这样的风气,细究起来,还是你们男子的事。二哥读过,可知当年黄巢姬妾事?”

    



    黄巢败走,其姬妾多为勋贵女子。唐僖宗跑的爽快,这时候颇有法国人给女人剃光头的气度,便问: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

    



    女子中有人怒怼: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

    



    你当皇帝的连宗庙都不要了,跑到巴蜀,现在倒是有勇气来质问我们这些女子为什么从贼?

    



    田平知道这个典故,也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对明末之事的评价,不由脸上一红,骂道:“当年那群剃头发的士大夫,可是连累死我们了。”

    



    田贞仪咯咯一笑,又插了两刀。

    



    “是呀。所以吴梅村写道:到今日呵,这样的男儿一个也不见了。倒靠着木兰征战,苦了粉将军乔镇绿珠川。”

    



    “王船山也唱:你休道俺假男儿洗不净妆阁旧铅华,则你那戴须眉的男儿原来是假。”

    



    “烟花巷里,尚有殉国者。倒是须眉男子执掌军政事,从个京城一路剃发剃到了江阴扬州。到头来就多出了许多妓子抗虏、弱柳殉国的故事。”

    



    “我看呐,这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妓子抗虏、弱柳殉国的事,又得传唱起来。儒生卑于此,便盼着女人做节妇。”

    



    一番话把个田平气的恨不得踢两脚旁边的假山,可又着实找不出反驳的话。

    



    田贞仪则是乘胜追击,把个手指往旁边的向日葵花里沾了沾道:“本朝开国时候,本有健妇营。之后太宗皇帝又用女官。一个个读书的儒生复不了天下,只能靠那几根毛笔,卑于性别,便多写女丈夫故事。到头来,可不就使得本朝多有我这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