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李氏都在想着邱夫人的话。“天煞孤星”四个字就像是咒语一般,深深刻进了她的心中,膈应得很,也让她有些不安。
她尚未想到什么妥帖的处置法子,抬眼看到方氏那张嘴脸,心中便生起一股气来。她是万万没想到,方氏这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在婚事上动手脚。
如今闹了这么大一场笑话,让她这个几十岁的老婆子拉下脸面,陪着小心做人,真真是叫她气恼。
况且,若不是她这般胡乱施为,也不至于惹出什么天煞孤星的祸事来。
“跪下”李氏按捺不住地对方氏喝道,心中郁结难散。
方氏闻言莫敢不从,忙跪了下来。
李氏见状,宽大的衣袖重重扫了楚汀兰的八字到方氏跟前,怒问:“你倒与我说说看,你偷偷将兰儿的八字交与邱夫人,这是打算要做什么肮脏事”
“老夫人呐,这真的是玲珑这丫头拿错了,妾身也没仔细瞧,才搞出了这档子糟心事啊。是妾身的疏忽,还望老夫人原谅妾身这一回,可莫要气坏了身子啊”
方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那表情别提有多可怜。宁可自己受了委屈,还想着替婆母的身子骨着想,看得一旁的楚谦忍不住有些心疼。
就见他上前一步,对李氏道:“母亲,这件事说来只是下人不顶用,闹出这样的事也不是夫人所愿,您又何必发这么大火呢”
楚谦的本意是为方氏求情的,可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李氏的火气便更大了。自己这个儿子,真真是个没眼的。
“哼,只是下人拿错了闹出的事端也就只有你这个猪油蒙了心的才看不真切”李氏冷笑,带着看透一切的睿智。
如今邱夫人不在场,她也不必顾忌那许多,便怒声呵斥道:“方氏,你道我老婆子是老糊涂了吗任谁都瞧得出来你那点子心思,你不就是想攀上诚国公府这门好亲事。盼着能让小公爷和兰儿的八字批出个天作之合来,搅黄了絮儿的婚事,好让兰儿嫁过去取而代之,是也不是”
这话说得露骨,没给方氏留半分情面,就连楚谦听了都惊讶地看着方氏。
可他一直是被方氏摆布得妥妥帖帖的,如今就算真有什么怀疑,也不会说什么。
方氏平日里很是注意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德行的,何况调换八字不是小事,自然无论如何是不肯认的。
“老夫人明鉴,妾身对寒儿和絮儿一直是疼爱有加的,怎么可能会坏了絮儿的婚姻大事呢这次的事的确是妾身疏忽了,还望老夫人看在妾身一直以来操持府中上下,不曾有过大错的份上,原谅妾身这一次吧。”
方氏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却也是在提醒李氏,这府中一切还要靠她来管,眼下可不能处置她。
李氏当然也听得出来这层意思,她是很想给方氏一点教训的,只是眼下景宁侯府和诚国公府眼看就要结亲,这个节骨眼上,当家主母可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
再者,府里的大小事务没人主持可不成。故而,李氏只是想留着方氏料理完楚池絮定亲的事,再行处置。
李氏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道:“不必再巧言令色,你身为当家主母,竟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如此品行,何以服众今日起,你就和兰儿一起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便什么时候再出来。”
方氏闻听李氏只是要让自己禁足思过,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今日这一关,自己算是有惊无险得过了。
李氏的顾虑,纪云卿也早想到了。只是机会难得,她可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方氏回去,怎么也要让她血,长点教训的。
“祖母息怒。”纪云卿抢在方氏之前开口,倒让方氏失去了就此告罪离开的机会。
就见她缓步出列,一脸的殷切恳求,“母亲是爱护女儿,为自己的亲生女儿筹谋婚事,也是人之常情。虽说做法不当,可其情可勉。试问天下间,有哪一个母亲不是为自己的儿女倾尽所有呢母亲也只是想给汀兰一门好婚姻。”
说罢,顿了顿才又道,“至于池絮想必母亲日后也会为妹妹安排一户好人家,备上丰厚嫁妆,风光出嫁的。”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给方氏求情,可实际上却是字字诛心,暗指方氏身为嫡母,只顾为自己亲身女儿筹谋。不惜牺牲楚池絮这个前夫人所出嫡女的利益,根本就不配做一家主母。
更是提醒了李氏,这方氏对楚池絮的婚事只怕不会太上心,今天敢在八字这种大事上动手脚,日后未必不会在嫁妆上动手脚。
果然,纪云卿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李氏心头。
想到这里,李氏眉头紧皱,心中有了计较,半晌,她道:“方氏,今日起你便安心思过,府中中馈便暂由云卿掌管吧。”
“这怎么行我执掌中馈多年,一直勤俭有度,将府中上下打点妥妥当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能说交出来就交出来”方氏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大叫了起来。
说完,扭头恨恨瞪着纪云卿,喊道:“纪云卿,你是故意的。你早就觊觎府中中馈,究竟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要中饱私囊吗”
纪云卿听罢,不由嗤笑了一声:“母亲误会了,媳妇自个儿的私库里钱银多得花不完。还想着日后妹妹出嫁,要给她添上几车嫁妆呢,根本用不着贪那点散碎银子。”
闻言,方氏就是一噎,纪云卿自己的私库,只怕是够这整个景宁侯府吃穿用度几年都还剩的,又怎么瞧得上中馈那点东西。
还说要给楚池絮添几车嫁妆景宁侯府给嫡女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就只有八车,她一个人就要再添妆几车
想到这里,方氏险些嫉妒得红了眼。
正待她还要说些什么来留住自己的中馈之权,就听得李氏已不耐烦道:“无需多言,你速速将库房钥匙和印章送到云莘院,今日起便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说到这里,李氏便下令将方氏拖了下去,送回芳雨院。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正在李氏的示意下各自回去的时候,楚汀兰却忽然冲了进来。
只见她气喘吁吁,发髻凌乱,珠钗歪斜,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祖母不可”楚汀兰刚进正厅,就大喊着扑到李氏跟前跪下,“祖母,您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母亲禁足呢,还夺了她的掌家之权,母亲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呀”
李氏本就心烦意乱,此时见楚汀兰仪容不整地扯着她的衣摆哭诉,更是怒不可遏。
“放肆兰儿,你这是在指责祖母吗”
李氏身旁的嬷嬷忙上前将楚汀兰的手拉来。
然而,楚汀兰跪坐在地上,非但没有被李氏的气势镇住,反而爬了起来高声道:“母亲没有错,兰儿一心倾慕小公爷,兰儿相信小公爷心中也是有兰儿的。母亲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定一门好亲,如何错了祖母只为楚池絮安排好婚事,偏心至此,何以服众”
说着,楚汀兰还拉了一旁的楚谦,似乎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忽然就哭了起来,“父亲,父亲您快看哪,祖母和大哥大嫂都护着姐姐。兰儿哪里不如姐姐了,为何大家都不肯帮我。父亲,母亲已经被禁足了,您要是再不帮兰儿,兰儿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谦是个耳根子软的,看着被自己从小疼宠到大的女儿哭得这般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里还能坐得住
何况,他本就不喜前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如今有机会让楚汀兰嫁入诚国公府,一步登高,对自己的未来也是极有好处,又何乐不为
这般想着,楚谦便疼爱地拍了拍楚汀兰的肩,对李氏道:“母亲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兰儿说的也是不错,比起絮儿来,兰儿更加聪慧乖巧,容貌也更胜一筹,最重要的是孝顺懂事。如今她心仪小公爷,何不就成全了他们呢”
李氏听了自家儿子这话,再一次觉得,自己怎么会养出这么个糊涂的儿子来。
“说你糊涂,你还当真的糊涂透顶身为父亲,却对兰儿如此偏心,你让絮儿情何以堪你想把兰儿嫁过去,你可知诚国公府是什么样的地方,能任由你胡乱摆布吗诚国公夫人和小公爷,相中的可是絮儿。如今我们若妄图李代桃僵,把人家不要的人硬塞过去,你以为,诚国公府会乖乖认栽吗”
说到这里,李氏更是一声冷笑,“哼,只怕到时候,亲家没结成,却无故招惹了一个大仇家,景宁侯府只怕再无宁日。更何况,如此死皮赖脸不择手段地将女儿嫁过去,难不成我楚家姑娘没人要了吗你们父女丢得起这个脸,我们景宁侯府,可丢不起”
这一番话,可把楚谦给骂蔫了,他的确是没想得这么深。如今被自己母亲教训,也知道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登时老实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他若是能想到这些,也就不会这么多年被方氏玩弄鼓掌而不自知,更不会碌碌无为像个草包了。
楚汀兰见楚谦闭口不言了,知道自己最后的靠山都没了,和诚国公府的亲事只怕是泡汤,正要不管不顾地撒泼的时候,李氏却已经下令叫人拖她下去了。
楚谦也没脸继续呆下去,便也悻悻告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