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富贵闲妻 >第一百二十章 印子钱
    此时的云莘院主屋中正亮着烛火。

    纪云卿坐在桌旁,膝上放着针线篓子,一手拿着一方青色丝帕,一手则穿针引线,似在细细地绣着什么。看那细密整齐的针脚便可知,纪云卿的绣工很是不俗。

    她绣一会儿便会停下,展开帕子对着烛光,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然后再低头绣一会儿,再停一会儿。

    时不时地,她也会抬头看看对面的那人,她的相公楚潇寒。

    往日里,楚潇寒晚膳后必定是去书房中待着的,可这几日,他却三不五时地就会回屋中看书。

    虽然楚潇寒没有说什么,可这般情况仍让纪云卿很是欢喜。

    她直觉,楚潇寒是想多陪陪她,多跟她在一起。虽然每次两人都是这般各做各的事,可她就是觉得相公待她,愈发地亲近温柔了。

    想着,纪云卿嘴角挂上一抹甜蜜的笑意,低下头去,认真地绣着手上的青色丝帕。这可是她要送给楚潇寒的,当然是要仔细地绣好。

    纪云卿的对面,楚潇寒正拿着一本书册,聚精会神地看着。时而剑眉微皱,似遇到了艰深之处,不得其解。时而又嘴角带笑,似明悟了圣人之道,豁然开朗。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默默无声。只有偶尔爆起的烛花,发出轻微的声响,更添温馨。

    忽然,纪云卿又停下了手上的绣活,抬手以针尖轻轻挑了挑烛芯,那有些暗淡的烛光立刻又亮了几分。

    楚潇寒似有所感,从书册中移开目光,望向了纪云卿。

    而纪云卿此时,也正在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纪云卿只觉心跳如鼓。

    他二人成亲的时日已是不短了,加上自己还有前世的记忆,对楚潇寒本该早已熟悉非常。可纪云卿每每面对楚潇寒时,却仍像是初尝雨露的懵懂少女一般,紧张而羞涩。

    正如此时,楚潇寒明明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可不知为何,却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忙将眼睑垂下。

    可随即,却又不由自主地再次望向楚潇寒,然后再次垂下

    如此这般了几回,饶是楚潇寒那淡然的性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夫人想要看为夫,大可光明正大地看个够,躲躲藏藏的作甚”

    “我我哪有”纪云卿嘴硬着,抬起了头又看向楚潇寒,似乎是想证明什么一般。

    楚潇寒也没有再说话,只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幽深而专注,仿若有一湾深潭蕴藏其中,吸引着纪云卿,难以自拔。

    纪云卿不由得看得呆住了,她又萌生了那种奇异的感觉。

    自己的相公,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同了呢

    纪云卿那微张着嘴,看着自己发呆的模样,似乎是逗笑了楚潇寒。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清浅却愉快的笑意,轻声道:“傻模样。”

    那声音中,藏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宠溺,醉人心脾。

    纪云卿听罢,却是愣了愣。

    傻吗是啊,自己前世,的确是太傻了。傻得亲近恶人,傻得连累亲朋,傻得家破人亡。

    而她面前的相公,她深爱的人,也因为她的傻,郁郁不得志,最终也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对不起”纪云卿心头一股强烈的愧疚和伤心猛然涌起,让她猝不及防,痛彻心扉。

    “对不起,过去,是我太傻了,我是我错了。”她说着,心也跟着微微抽痛着,一颗晶莹泪珠忽地滚落而下,落在了她手中的丝帕上,而她毫无所觉。

    纪云卿的这些话,说得没头没脑,这情绪也是来得令人莫名。

    可楚潇寒,却未有什么不解之色,也没有询问什么。

    良久,楚潇寒才又开口了。

    “你无需自责。你不是傻,只是与人为善,这并没有错。若说有错,那也是我错了。”

    是他无能,没有保护好自己在乎的人,没有为他们撑起一方安稳的天地,让他们遭逢劫难却无可奈何。

    所以,今生今世,他一定要改变这一切,尽己所能

    纪云卿的泪水止了,楚潇寒的笑意敛了。烛火炙烤着两人间的空气,如水波般微微晃动。

    他们就这样隔着烛火对望着,不言不语。明明近在咫尺,可那眼神彼此交缠,却仿佛一同历经了漫漫时空。

    前世,今生。

    “少夫人。”

    璃星在门外敲了敲门,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纪云卿回过了神,她眨了眨眼睛,心绪仍有些飘忽。定睛再细看楚潇寒,却见他已经重新拿起了书册翻看起来,神色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璃星又扣门唤了一声:“少夫人,芳雨院的玲珑求见。”

    纪云卿这才打起了精神,应了声。

    “你将人带到偏厅,我这就来。”

    纪云卿将手上的针扎入绣了一半的丝帕上,然后小心地收进了针线篓中,又将针线篓在桌上放好,这才理了理衣裙,对楚潇寒道:“相公,我出去看看是何事寻我,去去就回。”

    楚潇寒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去吧,夜深露重,还是多披一件衣裳。”

    纪云卿因为楚潇寒的关怀而心中欢喜,她笑着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外间,璃星早已备好了一件薄披风等着了,纪云卿任由她为自己搭上了披风,随即带着璃星便离开了主屋,往偏厅去了。

    纪云卿一进偏厅,璃星便替她拿下了披风,随即将门关好,自己则守在了门外。

    纪云卿一抬眼,果然见玲珑正站在厅中等着她。这丫头,是她安插在方氏身边的眼线,也是一根利刺。

    她相信,关键时候,必有大用。

    玲珑本是站在一边,一见纪云卿来,忙跪下行了礼。

    “起吧。”纪云卿淡淡一笑,叫起了玲珑,开门见山道:“你此时来,莫不是那方万德刚刚离开”

    玲珑点了点头,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奴婢此来,是有事要禀少夫人。”

    纪云卿走到上位,在椅子上坐了,示意玲珑继续说。

    玲珑见此,便道:“今日奴婢奉夫人之命,备了热茶点心送到夫人房中招待大舅爷。只是,奴婢才行至屋门口,便听得大舅爷与夫人道,有个一本万利的买卖,邀夫人做。”

    纪云卿听到这里,不由得挑高了眉。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些猜测,果然就听玲珑又道:“大舅爷说,有个放印子钱的路子,只要有本钱,便可坐等收账。”

    “呵呵。”纪云卿忍不住笑出了声,“放印子钱方氏可知这其中门道竟然敢趟这种浑水,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何况,她如今想法子补那这个缺都来不及,哪有闲钱放印子”

    玲珑闻言,神情严肃道:“大舅爷让夫人想法子用公中的钱拿出去放印子,夫人应允了。”

    什么拿公中的钱出去

    纪云卿听了这话竟是愣了愣。方氏这是被自己气的糊涂了,还是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妄图用公中钱银去放印子,此事若是坐实,她可知道后果

    “哼,好一个方氏,好一个方万德,竟想出这等馊主意,真是猪脑袋。”

    纪云卿不由冷笑连连,她倒是要看看,方氏且待如何做。

    而一旁的玲珑听得纪云卿那句“猪脑袋”,不由得又想起方万德今日狼狈,心里暗道,可不就长得似猪一般吗。

    “玲珑。”纪云卿唤了一声,玲珑忙回过了神。

    “少夫人有何吩咐。”

    纪云卿起身,走到玲珑身旁,拍了拍她的肩,道“将你放在方氏身边伺候,真是辛苦你了,可觉得委屈”

    纪云卿说得关切,可玲珑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少夫人言重了,奴婢不委屈。自从娘死后,家里便断了大半银钱,因着丧葬和吃穿用度,哥哥已是欠了不少钱。奴婢非但不能替哥哥分忧,还终日缠绵病榻,累及哥哥。若非如此,哥哥也不必找方氏要钱。”

    说到这里,玲珑停了停,喉头发堵,半晌,才又说:“奴婢与哥哥早已是走投无路,幸得少夫人疏财相助,奴婢才捡回一条命,哥哥也才能好生过活。奴婢本是无用之人,能得少夫人看重,奴婢感恩戴德,就是为少夫人舍了这条命也无妨。更何况,去夫人身边伺候也是我的本意,我”

    她咬了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而纪云卿却是替她说了。

    “你觉得,你娘的死,与她有关,是吗”

    玲珑缓缓点了点头,“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纪云卿见此,也是点了点头。她宽慰了玲珑几句,又吩咐她千万要小心行事,保护自身。

    玲珑一一应了,这才告辞离开。

    纪云卿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走,却是敛眉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她才喃喃自语道:“竟然想打公中的主意,看来,方氏是太闲了,得给她找点事做了。”

    话落,她起身开门,来到厅外。璃星忙将披风给纪云卿搭了。

    “璃星,明日一早,你亲自跑一趟纪家,替我递封信给哥哥,就说,有些人嫌钱多,劳烦哥哥替我出手收拾收拾。”

    “是。”

    璃星应了,也不多问什么,便随着纪云卿一起往主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