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富贵闲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行酒令
    裴子钦一路走来,自以为潇洒地和看向他的男客们微笑点头,随即径直走到楚潇寒身前,似模似样地拱手作揖道:“久仰楚大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真是幸会幸会。”

    他兀自说得起劲,楚潇寒却始终那冷硬的侧脸对着他,竟是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欠奉一个。

    裴子钦这一下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如此无视,让他顿时觉得颜面无光了。

    他的笑脸就那样凝固在了脸上,继续笑也不是,收也不是,颇是有些滑稽。

    楚潇寒这样的态度,还真是让他有些恼怒了,心中不禁暗想:这个楚潇寒,身上既无官爵,又非身处官家,只是个住在景宁侯府那个空壳子里的少爷。充其量,最多就是个高贵些的百姓罢了。

    可他就不同了,他可是真正的官家子弟,平日里谁不给他三分薄面今日要不是为了楚池絮,他才不会来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楚潇寒打交道。

    如今这个楚潇寒倒好,竟这般不识好歹,看来自己不得不提点他一下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比他高的。

    想到这里,裴子钦不由得有些隐隐得意,他直起了身,装模作样地咳了声,道:“咳咳,想必楚大公子不识得本少爷吧倒是本少爷失礼了,当该自报家门的。在下裴子钦,家父乃礼部侍郎”

    正在裴子钦想着报出身份来历,好让楚潇寒刮目相看的时候,楚潇寒却直接打断了他。

    “这位公子家中长辈莫非没有教授过世俗礼教如今诸位宾客正在观赏台上戏曲,这位公子却大声喧哗,有碍视听,极是不妥,还望自重。”

    裴子钦脸上的得意之色再一次凝固住了,而后,他原本下搭的眼皮慢慢眯起,嘴角微微翘起的得意弧度狠狠抖了抖,隐约还能听到几声磨牙声。

    显然,他是动了气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扫他的面子。

    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好色无度,却也不是个真傻子,楚潇寒这个态度,他哪里看不出来是刻意疏远羞辱于他。

    想来,他已然听闻了后花园之事。

    如此正好,既然楚潇寒不识好歹,他也不必赏那面子给他。今日他便要当着众宾客的面直接说出他与楚池絮在后花园会面,看是他楚潇寒没脸,还是他没脸。

    裴子钦本来就是个极不要脸的,虽说心中气怒,可是面上却片刻便恢复了笑容,道:“哈哈哈,楚大少所言极是,倒是本少爷太着急了,想着尽快与楚大少熟悉起来,毕竟本少爷与令”

    他正说得正起劲,就盼着说出楚池絮的名字,好能看到楚潇寒大惊失色的模样,以供自己取笑。

    楚潇寒的确是给了他一个表情,却不是大惊失色,而是冰寒彻骨。他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直直盯住了裴子钦,那其中似蕴含着风暴,将裴子钦浑身的气恼愤怒绞得一干二净。

    楚潇寒的唇畔微微抿着,明明无甚特别,可那样的弧度却像锋利的剑锋,给裴子钦一种杀伐果断的狠厉之感,让他不由得心生胆怯。

    裴子钦被楚潇寒一身气度所慑,不由自主地往后小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竟是隐隐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的裴望之也将这边的情形瞧了个清楚,知道事情不好,便忙起身赶了过来,站在了裴子钦身边。

    “呵呵,舍弟素日受尽长辈疼宠,行事无状,倒是无意得罪楚兄,还望楚兄莫怪。我在这里,替他向楚兄赔不是了。”

    裴望之,礼部侍郎府大公子,裴子钦的哥哥。与楚潇寒年岁相当,也是今年将参加秋闱人之一。

    虽然是兄弟俩,可这个裴望之与裴子钦的胡作非为、臭名昭著却是大大不同的。相反,他在京都的名声极好,名气也高,是今年报名秋闱的人中,最受瞩目和期待的一个。

    这一切,皆因裴望之素日里与友人们一起舞文弄墨,吟诗作赋,每每总有佳作流出,其文采风流,的确未有几人能及。甚至有不少人大胆断言,今年的头名,非裴望之莫属。

    见是裴望之来了,裴子钦的胆怯立刻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自己来了靠山,气势又是一起,开口便要谩骂,可却被裴望之一个眼神制止了。

    裴望之身为大哥,又是名声不小,裴子钦还真是有些畏惧的,只得悻悻住了口。

    而楚潇寒见是裴望之出来打圆场,脸色也微微放松,也不再看裴子钦一眼。

    “裴兄言重了,方才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不足挂齿。”他口吻仍是淡漠疏离,却没有了方才对裴子钦的凌厉。

    裴望之知道,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便想着再活络活络气氛,将这场不愉快彻底抹去,于是便道:“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啊。我看这样吧,在座多是今年将参加秋闱的学子,与我等而言,这戏曲再好,也及不过饮酒作诗来得畅快。不如趁此机会,我们来一场行酒令,楚兄意下如何”

    楚潇寒向来淡漠,与任何人都不甚亲近,而且他的学问深浅,裴望之是心里有数的,楚潇寒虽一直勤勉有加,只可惜天赋一般,至今并未有什么令人称颂的表现。

    故而裴望之这般提议,本没有抱多大希望楚潇寒会参加。

    可是,楚潇寒这次的反应却令裴望之意外了,他竟然只是略微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

    裴望之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一时愣住了,但片刻也便回神,大笑道:“”

    一听这话,众学子都来了兴致,纷纷点头附和,随即,众人便动手将几张桌子合并一处,一时间,男宾席间热闹非常。

    不多时,要参与行酒令的所有学子便围着几张圆桌绕成了一圈,正在相互探讨着该选谁做行令官。

    这群学子多是官家子弟,又是做学问的,自然是行的雅令。雅令需推举出一个令官,由令官或出诗句,或出对子,其他人按首令之意续令,所续必在内容与形式上相符,不然则被罚饮酒。

    裴望之作为提议之人,又是众学子中声望最高者,自然而然便成了众望所归的令官人选。

    “承蒙各位兄台不弃,裴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望之面带笑容地说完,便举目望向厅外。只见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中,唯有一弯残月傲然悬空,全不见星斗微云,显得那般清冷孤傲,夺人眼球。

    如此情境,裴望之不禁脱口而出道:“夜凉星斗渐微茫,露冷月残人未歇。”

    这句诗词一出,众学子们无不口中默默念诵,在看厅外夜空,只觉越品越是好。这句诗完全是眼下景致的最贴切描写。且前后对仗工整,遣词用字精妙,想必就算不在此地的人看到这句诗,也会有身临其境之感。

    “好诗裴大少爷果真不亏是京都学子第一人”不知是谁赞了这么一句,顿时,满堂皆响起了赞美之声,所有人对裴望之的文采都是敬佩不已。

    裴望之虽然对自己这即兴而来的诗句也甚是满意,但仍是谦虚有礼道:“各位谬赞了,谬赞了。既然各位都觉得此句尚可,那不如,今晚便以这月字为题,七言为式,来行酒令,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闻之,自然不会反对,纷纷点头应了。可裴望之在行令伊始,便吟诵出这般精词妙句,可真真为难了紧随其后的学子了。

    虽众人皆是佩服他的文采,但自然也不想就这般认输,便都忙各自低头思量,气氛一时便静谧起来。

    裴望之见此,转头笑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男子,下一个该行令的,便是他了。

    那是一个面色白净、面容清秀的男子,他微显瘦削的身上穿着一件湖蓝色广袖长袍,腰系一条白色镶翡翠宽腰带,愈发衬得他整个人淡雅如霜。

    只是这男子此时同样望着空中残月,白净的面容上,却染上淡淡愁绪,萦绕不散。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就在众人以为,他或许要想不少时间才能接的上裴望之的行酒令时,男子那清如微风的嗓音便淡淡响起,便如同厅外树梢上被风吹下的落花余香一般,缓缓飘入众人的耳中。

    那字里行间的离愁别绪,深刻得叫人动容,似乎深陷其中的,就是自己一般。这样美的诗句,这样深的愁绪,叫人闻之几欲泪流。

    在这样情绪的感染下,大家似乎也都带上了一丝淡淡哀伤。

    就在这样的哀伤中,众人还来不及发表什么看法,就听该在下一轮行令的学子忽然道:“寒月不知心里事,冷风空落眼前花。”

    同样的愁绪满腹,同样的优美辞藻,众人不由又是一愣,继而低头慢慢吟诵。

    这两句诗,论起来,意境皆是上品,句式亦是工整。只是前者更令人有深刻的感受,而后者却与裴望之的诗句在句式和遣词用字上更为对仗。

    如此一来,倒是各有千秋。

    裴望之第一个出声给出了评价,其他学子也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那两位行令的男子似乎不甚在意这些,只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兀自沉默。

    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学子,都竭智尽力地行令而下,谁也不敢在第一轮便败下阵来,那就着实是无颜见人了。

    如此,很快便轮到了楚潇寒行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