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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5

    2018年,夏

    孟昀早上醒来,几缕阳光从木窗缝儿里渗进来。微尘在光线中漂浮,朦胧如薄薄金纱。

    昨夜还阴森森的小木屋到了白日,镀了层旧色的淳朴气息。连空气中潮湿的木头味都变得颇有古香。

    推开木窗,窗棱吱呀。碧色山风扑面而来。

    青灰色瓦片之上,青峦叠嶂,蓝天如洗。

    这是一处四方院落。院落中央为青石板铺就的天井,正南方一道白色镶灰瓦的照壁,壁上勾一副山水,墙边一株石榴树。满树红艳艳的石榴花,花蒂上隆起未成形的果儿。

    一树枝繁叶茂,正对东西北方三栋小木楼。小楼是典型的西南民居,一层堂屋宽敞,沿狭窄小梯而上,置一方低矮阁楼。

    孟昀所住小楼在石榴树西侧,隔着天井,正对面那阁楼开了窗。暗影中可见里头床铺整齐,衣架上晾几件白t恤,应是陈樾房间。地上还蜷了一只猫。

    孟昀意外,看不出陈樾会养猫。

    至于石榴树北面那小楼,大门紧闭,阁楼无人,是早起出了门。

    她正眺望着,听见脚步声。东厢房堂屋大门敞开,陈樾走了出来,一抬眼,望见了趴在阁楼窗边看风景的孟昀。

    两人对视几秒,谁也没打招呼。

    几只麻雀飞到石榴树梢上蹦跶了一阵。

    孟昀晨起心情不错,先开口:“该去学校了吧”

    陈樾看眼手机,说:“不急。”

    八点四十了,孟昀揣测他那句“不急”纯属礼貌,她比了个手势:“给我十五分钟洗漱。”

    陈樾回:“十五分钟够吗”

    孟昀怀疑他暗示她起床太迟,可他说话语气相当寻常,表情也十分平淡,自知多想,说:“够。”

    陈樾回到屋里,坐在木桌前打开电脑对数据。

    只听对面小楼哐哐当当,女孩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洗手间里水流哗哗,阁楼上地板吱呀。而后,安静了。

    几只鸟雀在鸣啾。

    陈樾手机闹铃响,十五分钟到。他关电脑塞进背包,锁好房门。

    孟昀业已准备完毕。她长发束成高马尾,梳得一丝不漏,画了精致的裸妆,眉清目明,面颊好似桃花瓣。

    她一身相当漂亮的连衣裙,挎了个金棕色的包,脚上还踩着亮片高跟鞋,娉婷袅袅站在原木斑驳的雕花大木门前,乍一眼和环境格格不入,再看却莫名有种强烈对比之下的和谐。

    陈樾斟酌着要不要告诉她,她有些夸张。

    但考虑到如果她还是大学里那种脾气,那他缄默不言比较好;而根据他两月前在网络上对她小号的观察,这些年她那脾气应是变本加厉的。

    陈樾走过天井,踏上台阶,递给她两把钥匙:“小的是这道房门,大的是外头的角门。”

    孟昀回身面对四扇雕花大木门,她跨过门槛,将两扇门收拢,道:“这不是古物吧弄坏了要不要赔钱”

    陈樾答:“不是古物。要赔钱。”

    “要赔钱那我就轻点儿。”孟昀笑了一声,拿铁链穿过门把手,准备挂锁。可她手小,捞不住铁链。两扇大门原有些内倾,自动向里开,哗啦啦拖着铁链从她手中滚出去。

    “诶”她两手乱抓,“跑什么”

    陈樾侧身上前,伸手将铁链捞住,内开的两扇大门稳稳定在原地。忙乱中,孟昀一手抓在他手背上,他紧握着拳,手背精干有力,带着温热而坚硬的触感。她迅速移开手,这才发现他侧身捞锁链的姿势,胸膛离她很近了。

    他似乎也不太喜欢这样过近的距离,将她手中的锁拿走,侧身拿后背挡住,跟她隔开。

    孟昀后退一步,瞧着他上锁,瞥见他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

    锁好门,走过天井。

    陈樾阁楼的窗户上传来猫爪挠的声响。一只小小的狸花猫爬出来了,站在屋檐上,尾巴竖起,居高临下觑着孟昀。

    孟昀道:“你还养猫啊”

    陈樾说:“她赖着不走。”

    孟昀说:“有名字吗”

    陈樾顿了一下,说:“云朵。”

    “好听的。”孟昀说着,那猫儿轻轻一越,跳上正北方那栋小楼的屋梁,不见了。

    孟昀又问:“这屋里住的谁”

    陈樾说:“镇上的书记。”

    孟昀问:“男的女的”

    陈樾答:“男的。”

    孟昀问:“叫什么”

    陈樾说:“柏树。”

    孟昀问:“姓柏”

    陈樾说:“嗯。”

    他锁上院子角门,孟昀叹:“云南人的姓氏真少见。”

    陈樾说:“他是甘肃的。”

    “哦。”孟昀猜想,可能是少数民族。

    门口整齐停着面包车、三轮车、摩托车。

    他开了面包车的门,上里头找东西,最终翻出一个黑色的器械袋,垫在三轮车后头的木板上,说:“你坐袋子上吧。”

    他意思是不想她衣服弄脏。

    孟昀也不跟他客,坐好了,往牛奶盒上插吸管,问:“你是什么少数民族”

    陈樾看了她一眼。

    孟昀目光与他对视。

    “汉族。”陈樾人已背对她。

    “”她还不信,“我怎么记得是少数民族呢,印象里我们班有一个呢。”

    陈樾说:“你室友朱小曼吧。”

    孟昀:“”

    的确,朱小曼是恩施的,土家族。是个很温柔安静的女孩子,孟昀不知哪来的记忆,模糊觉得大学时陈樾是不是暗恋朱小曼。此刻提起了,想玩笑一问,但这人不是开玩笑的个性,她便没说。

    三轮车颠簸,沿着曲曲折折的砖瓦路,绕过民居和山坡,往下方的学校方向走。

    路两旁,夏景盛大。胡枝子开满了紫红色的花儿;一年蓬的花朵像满天的小太阳,铺满灌木丛;栾树又高又大,一串串密密麻麻水红色的花苞像灯笼挂满树冠;长在更高处的凤凰花烈焰如火,燃烧在山林与蓝天的交界之处。

    清林镇很漂亮,没什么砖瓦建筑,全是三房一照壁的木楼民居,高高低低铺在山坡上,茂盛青翠的树木点缀遮掩着。

    山坡上一阵窸窣,一只黑色的小松鼠跳到路中央,抱着爪子左看右看。

    孟昀兴奋:“松鼠。”

    松鼠受了惊,冲进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孟昀回头:“陈樾,有松鼠。”

    陈樾说:“很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