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元这时从店铺中出来,见方国涣拿着两张面饼向远处呆看,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贤弟,发什么怔?怎么?刚才没吃饱?”方国涣见是卜元,托起两张饼道:“这是一位姐姐给的。”“姐姐?”卜元诧异道,“哪来的姐姐?”方国涣道:“一位骑马的姐姐。”卜元向那队人马远去的背影望了望,又看了看方国涣,忽然哈哈笑道:“原来如此,贤弟是被人家当成乞丐了,在施舍你呢。”卜元接着一捶自己的头道:“真该死!忘了给贤弟换身像样的衣服了。”说完,拉了方国涣就走。进了一家衣布店内,卜元选了一套衣衫,方国涣却不肯穿。卜元急道:“你我兄弟,还差一身衣服不成?”便付账买了下来。方国涣盛情难却,只得谢过穿了。卜元这才笑道:“这就对了,贤弟穿了新衣服果然精神了不少。”
二人随后出了小镇,又走了约一个时辰,转下大路,穿过一片枫树林,来到了几间整齐雅致的稻草屋前。正中一间较大的草舍木门上方横着一块白木牌,上书“枫林草堂”四个字。方国涣见了,心中道:“就是这里了。”卜元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喊道:“和尚在家没有?卜元来取霸王弓了。”话音刚落,草堂内便有人应道:“卜施主,又请了什么人来?这回可不要令你我再失望了。”卜元笑道:“和尚放心,这回只叫你一个人失望。”草堂内传出一声冷笑:“如此最好不过,贫僧求之不得,请进吧。”
卜元推开木门,引了方国涣进入了草堂之内。方国涣一进来,心下不由微微吃了一惊。但见草堂内宽敞明亮,地面皆用木板铺成,正中铺了一块毛毯,上置一张矮脚的方桌,桌上摆放了一张湘妃竹棋枰、两竹篓云南窑棋子、一套茶具。桌旁还支有一架精巧的红泥小火炉,炉上一只白锡壶,正冒着热气。一位身着黄袍的中年僧人,手持一卷经书端坐桌旁,除此外,室内别无它物,显得清静安和。方国涣心中惊讶道:“好一个雅致的和尚!”那僧人垂着眼帘翻阅经书,并不理会卜元、方国涣二人,只说了声:“二位请坐。”卜元似早已习惯了一般,笑嘻嘻地拉了方国涣于桌旁坐下。那僧人又道:“炉上煮有热茶,二位施主请便。”卜元道声:“不客气。”然后介绍道:“这位是智善和尚,这位是我的朋友方国涣方贤弟。”那智善和尚抬头望了方国涣一眼,见是一位少年,眉头不禁皱了皱。方国涣这边忙起身施礼道:“见过大师。”智善和尚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地说道:“礼施于有能之人,你且暂坐了。”卜元这时兴奋地道:“和尚,可开始吗?”智善和尚道:“你倒心急。”接着便把那篓黑色棋子推至方国涣面前,道:“方小施主,请吧。”语气中似有不屑之意。方国涣见这智善和尚清高孤傲,态度冷淡,心下道:“师父常说,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处,这个和尚看来在棋上能有大本事,能是高手最好。”当时心中一静,道声:“承让。”持了一枚黑棋,抬手落子天元。“咦?”智善和尚见之一怔。本来,智善和尚见卜元请来的是一位少年,便有先让对方三子之意,走一盘让子棋,不至失了自家身份。谁知未及开口,对方却一子直落天元先走上了,智善和尚立时面呈愠色。原来,棋盘上有九星之位,天元居中,大凡棋家布子开局,多抢布边角而占实地,自有先手之利。除非有高超的棋力,或有羞辱对方的不敬之意,并且有十分把握稳操胜券的高手,才有此开局天元一招的走法。先前方国涣与人对弈时,多以此招惊人,深得师父方兰赞许,认为开子天元可挫对手锐气,有先声夺人之势。也是以前在棋上罕遇敌手,走得惯了,所以方国涣顺手而出,想都没想。
双方十八手棋过后,智善和尚暗里吃了一惊,此时才知对面这位少年棋力高深,不是一般的对手。待五十余手棋之后,方国涣不由有些后悔开子天元这一招了,发觉对方的棋力竟与师父方兰不差上下,不敢大意,集中精力应对了。那边的智善和尚已是吃惊得非同小可,见方国涣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棋力,实在出人意料,惊异之余,暗责自己对其轻视怠慢,落子应对更是谨慎,全力施棋。卜元见二人战得正酣,尤见智善和尚一扫轻慢之态,已然全身心投入了,心中大是喜欢,对方国涣自是敬服十分,暗里欣然道:“我这方贤弟果是有大本事的,能令这个清高怪僻的和尚如此模样,真是不简单!”卜元不懂棋,时间久了便有些不耐烦,想出去走走,又恐错过了机会,被和尚赖了,于是咬着牙,耐着性子,坐在旁边呆看。过了许久,卜元见棋盘上布满了黑白棋子,看不出谁优谁劣,很是着急。这时,智善和尚轻叹一声,收手正坐了,却是面呈喜悦。方国涣随即摇了摇头,也收手坐了。卜元知棋局已终,急切而又担心地问道:“胜负如何?”方国涣叹然道:“可惜,小弟与大师走成了和棋,没有为卜大哥把那弹弓赢来。”卜元闻之,也自惊喜道:“你二人果是棋逢对手,既然如此,再战一盘,以决胜负。”智善和尚这时和颜悦色道:“不必再战了,棋上和局难遇,贫僧认输了,输得心悦诚服。”卜元听罢,欢呼一声,一个跟头向后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