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仙子谱 >第十七回 八珍宴
    方国涣惊吓万分道:“这种东西,如何能食得?”韩玉公见了,忙道:“方公子不必如此害怕,这只不过是一道菜肴、一种食物罢了。八珍中,猩唇一物,便是猩猩面部,庖人多有不识,只因猩猩为兽,力猛如牛,极难捕捉,且远在异域,中土难寻,故一枚猩唇千金难得。食此物或过于残忍,然天生人兽,有时也自彼此相食,如人食牛羊,虎狼吃人一般。人虽有不忍,也是天赐于人间的一道美味,只要不过分强求,既得之,则食之无碍,所谓鸟兽勿怪,厨家之菜。”

    韩杏儿这时又道:“此物面部也恐怖了些,不过猩唇为八珍之首,是人间的第一美味,若无秘法,极难将其真味烧制出,烹饪不得当,味道虽较其他奇珍有些异处,却也无什么可品尝之味。此物昨日午前刚从苏州运到,全部以腊固其形,保存得完好,从昨日下午,我便着手准备了,至现在才大功告成,机遇难得,当无第二次了,方公子不可不食。”说完,韩杏儿起筷于盘中夹下了猩唇的厚下唇,送在了方国涣面前的碗中。方国涣忽见那猩面无了下唇,更显得狰狞可怖,吓得忙摆手转头,慌乱道:“这般‘美味’,我食不得,食不得!”韩玉公、赵明风、韩杏儿三人,见方国涣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各自失笑。

    赵明风这时笑道:“贤弟非我食家,没有见过许多古怪的菜来,便是天珍美味,也引不起你的食性,今日所见不过是一道奇特的‘死菜’而已,若是见了那些怪异的‘活菜’,便要作呕了。广东有一道‘三响’菜,又名‘吱吱’,乃是将未睁眼的**幼鼠端上桌来,人食之,用筷夹起,那幼鼠受疼不过,‘吱吱’乱叫为一响;再送于汤料中点蘸滋味,幼鼠裸体被料汁浸辣极痛,‘吱吱’大叫为二响;最后送于口中咀嚼,那幼鼠在临死前又‘吱吱’惨叫为三响,故名‘三响’菜。此菜极其有名,味道奇特,感受非常,不是一般人所能安心食得的。”

    方国涣听罢,不由浑身泛起了层鸡皮疙瘩,隐隐作痒,激得胃气上返,欲作呕,一咬牙强忍了。赵明风见了方国涣这般模样,觉得好玩,一时说得性起,便又添火加油,作弄他道:“在我们南方,还有一道菜,唤作‘肉芽’,乃是将一块新鲜的肉挂于檐下,天热生蛆,把这些蛹动爬行的大蛆扫下来,便是所谓的‘肉芽’菜了。有的人弄熟了来吃,有的人就那么生着来吃,别有风味的。”方国涣听到这里,再也受激不住,感到一股浊气上冲,忙起身跑至窗前朝外干呕了数声,实是恶心得很。

    赵明风见状,方知自己说过了头,暗叫一声“惭愧”,忙起身去扶了方国涣,满脸歉意道:“贤弟无碍吧,为兄说走了嘴,太过渲染,见谅,见谅。”方国涣见了园中的花草树木,始觉舒服了些,摇头叹然道:“天下果真有这种菜肴和食客吗?”赵明风笑道:“我也是听说罢了,这样的菜再有风味,我也不敢受用的。”说着,用余光偷窥了韩杏儿一眼,见她杏目圆睁,已然嗔怒,赵明风心中大是懊悔,忙扶着方国涣回来坐了,再也不敢目视韩杏儿。方国涣这时摇摇头道:“我虽不懂美食,实不知这种东西也能入口的,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韩玉公一旁对赵明风此举暗中也自摇头,递了杯酒于方国涣,道:“方公子受不得言语刺激,先饮了这杯百花酒压一压吧。”方国涣谢过接了,一口饮尽,又舒适了些。

    韩杏儿这时已然作怒道:“赵公子也是空负美食家之名,难道不知品尝八珍奇味,须宁心静气,神无所扰,然后食之,方能领略其中的真滋味吗?如今你这般不知深浅,捉弄方公子,影响其食趣,是何居心?要知道,本姑娘一生中从不制‘活菜’的,你这般毫无顾忌地在桌前乱讲,不但有违美食之道,而且在我面前犯了禁忌,更重要的是冒犯了方公子这等贵客。若无方公子当年在棋上胜了爷爷,应了规矩,你何以这三年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让人家百般地侍候你?早知你是这般轻浮之人,本姑娘便不下那些大力气了,应付你这个粗浅的食客还不容易吗?”一席话说得赵明风坐立不安,忙起身长揖一礼道:“赵某无知,惹恼了姑娘,还望韩姑娘恕罪,以后再也不敢了。”韩杏儿头一转,自不去理会他,弄得赵明风十分尴尬。

    方国涣见了赵明风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捏着鼻子笑,随即为赵明风解围道:“此非赵兄之错,乃我一时间不能适应世上还有这些古怪的菜,权当长些见识罢了,勿要因我扫了大家的兴致。既是难得的八珍美味,摆在面前焉能不食?”说着,夹起韩杏儿让的那块猩唇,闭起眼睛强行送入口中,咀嚼起来,忽感异香满口,透达肠胃,味道绝美之至,先前的不适一扫而净,来不及嚼烂,便已咽入腹中,自把那香气引入五脏六腑,方国涣随即惊喜道:“原来此绝美之味是吓那些无缘之人,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尝此一回,不枉一世了。”说着,又自伸筷夹了一块。那猩唇烧制得十分特别,虽呈全形,但以筷一夹即离,丝毫不用扯拉,韧软异常。

    韩杏儿见方国涣自家用了,自是喜道:“第一口却让方公子先尝了,在这一点上,两个美食家也抵不过方公子这一先了。”说着,又夹了一块驼峰送于方国涣的碗中,道:“这驼峰的第一口,方公子也先尝了吧,以罚有的人言语之失。”赵明风一旁不失时机地道:“该罚,该罚,贤弟只要留一点点的剩汤让我品尝个味就可以了。”方国涣、韩杏儿、韩玉公三人闻之,相视一笑,接着四人便品尝对饮起来,赵明风、方国涣二人自是赞不绝口。方国涣感慨道:“人生真的不过如此啊!今日始知赵兄为何沉迷美食中了。”赵明风闻之一笑,也自感叹道:“八珍之味,果是独有的真香真味,与南北大菜不同的。”方国涣笑道:“主要的还须真人烧制出,才不致掩没了八珍的真滋味,否则空有八珍美味,无人善做,胡乱吃来,也是可惜。”赵明风点头称善,韩杏儿一旁含笑不语。

    此时韩玉公突然站起身来说:“少陪,我去方便一下就来。”方国涣拱手说:“先生请便。”待韩玉公离席后,方国涣举酒韩杏儿、赵明风二人各敬谢了一杯,随后道:“在下每次来,都得以韩姑娘的美味佳肴相待,领略到了美食中的人生境界,有口福得很。”方国涣突然缓了缓,接着又道:“韩姑娘,恕在下冒昧,明风公子在此学艺品食三年,与韩姑娘互成知己,可以说是天意使然,算得上天成地造的一双才子佳人。所谓知音难觅,韩姑娘何不早早嫁了明风公子,成就一段好姻缘,也让在下讨杯喜酒来喝,不知韩姑娘意下如何?”韩杏儿闻之,脸一红,低头偷看了一眼神情大为紧张的赵明风,含笑道:“杏儿自幼跟随爷爷长大,婚姻大事,就由爷爷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