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几句话,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怜惜。
云洛不知这怜惜是从哪儿来,亦或是别样的情绪被这人深埋内心,只有在这样激动的时刻才露出了端倪。
不过,这人何种心情云洛已不再去纠结。他话里话外,无非告诉了自己两件事。
一,九漓大人并未真正消散于天地之间。
二,自己,这个被他一再称为上神的人,极有可能重活过一世。
所有的问题,最后归结为开始的那一个。
“你……到底、是谁?”
云洛近乎一字一顿,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双眼微微眯起,眸里有墨色翻涌。
“上神恼羞成怒了?还是因为被我戳中了心思?”
忽而,那男声浅浅地低笑一声,如清泉从山隙中流出,能缓缓浸润人的心灵。
这样具有蛊惑性的声音,让云洛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熟悉之感。
正如第一次听见的那般,难以忽视却又无法寻其根源。
“其实,这些事也不用我来告诉你。上神那颗七窍玲珑心,可比旁人再通透不过了。只是可惜啊,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从而忘记了……那些曾来自识海深处的呼唤。”
话音刚落,一段段记忆强行塞入了云洛的脑中。
那是她曾经在各个位面中梦到的怪异场景。
她看到了一片炼狱,看到了四海之内,饿殍遍野,凶兽暴乱。
还听到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昭……陵……上神……”
“昭陵上神……”
“该回来了,昭陵上神……”
昭……陵?
昭陵是谁?
她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像是有人在她眼前蒙上了一层浓雾,云洛挥舞双臂,高声大喊,但无一人来到困境中解救她。
她像是一条涸辙的鱼,在不深不浅的水洼里,扇动着干裂的鱼尾。
而那片象征自由的小溪,似乎就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但她怎么拼尽全力、挪动身体,却好像终其一生都到达不了。
“上神~”
极具有蛊惑意味的男声似乎就在耳边,脚下一寸,就是万丈深渊。
而那道声音,像是一张催命符,让她心甘情愿地向前走去。
嗒——
一只脚踏在了半空,整个人处于半悬空状态。
而当事者,毫无所觉。
[云洛!云洛!你快醒醒!云洛!你听见没有云洛?]
[云洛!你不能往前走了云洛,九漓大人,九漓大人还等着你解救呢?四海六界的命运,可都抓在你手里!]
[上虚境,还有上虚境的那些个小童们,他们都等着云洛姐姐回去给他们讲故事呢!]
[云洛,你快点醒过来!我求求你!如果你出了意外,九漓大人可怎么办啊云洛——]
呼喊声几乎震破耳膜。
云洛浑身一震,似乎终于找回了那么点神智。
往下一看,幻化出的万丈深渊,不过维持一瞬就消散了。
“呼——”
云洛飞快地撤回了自己的脚,心脏砰砰狂笑,额角冷汗狂冒。
不是因为悬于生死一线的心惊,而是源于,那一刻涌上来的无尽绝望与黑暗。
一个人在阴影处生活久了,终究是渴望光明的。
那一刻袭涌而上的绝望,无边无际,足以压迫死任何一个人。
所幸,所幸云洛被青缇给抓了回来。
[……太好了!]
青缇也是精疲力竭,此刻发现脱离危机后,整个人宛若一条终于游入大海的鱼,在海域深处寻得了半分宁静。
[青缇,谢谢你啊~]
云洛语调上扬,眼角不知何时似含着泪水。
青缇一愣。
[说什么呢?你刚刚是怎么了?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刚刚是怎么了……
云洛脑袋一空,似乎又被抹去记忆了一般。
[我……好像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
闻言,青缇才放松下来的身体又微微紧绷起来。
[什么过去的事?虚妄海吗?你又想起了那段黑暗的经历?]
焦急的语气,而不掩担忧。
云洛表情木然。
[不,不是。那段记忆,好像属于我,又不该属于我。]
属于她,又不属于她?
这是什么意思?
[青缇……]
云洛轻轻唤了他一声。
[嗯?]
[你说,我到底是谁?云洛,真的是云洛吗?或许,我从未存在过……]
看似轻飘飘的语句,却重如千钧压在青缇心上。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时,那么便意味着她放弃了生的希望。
[云洛,你听好了:我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现在我看到的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你,是活生生真真切切的你!你现在只是一时被困住了,没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相信我,好吗?]
话落,久久沉寂。
就在青缇准备接着劝说的时候,云洛终于开了口。
[好。]
一字落下,青缇的那颗心瞬间安下不少。
她既然肯回答,就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当然,经过这件事,青缇对云洛的关注要加大力度了。
刚才情急之下,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四海六界的生死存亡,确实掌握在云洛手里。
此事繁杂,说来话长,他也只知其中一二。具体的,估计只有九漓大人那一辈的人才知道。
但青缇不想让云洛背负着这样的使命与责任,便一直没有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
而现在,好像到了瞒不住的地步。
只希望,云洛没有清晰地听到方才那些话……
[青缇!]
云洛忽然急呼一声。
青缇低头看去,只见云洛的双腿呈半透明状,四周有银蝶飞舞。
这是仙体消散的先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云洛一副快要仙逝的模样?
来不及考虑过多的事情了,青缇凝心聚力,将神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云洛的识海中。
这样有小半个时辰,那银蝶才慢慢飞舞离开。
与此同时,青缇也发现了一件事。
云洛从阮离的身体内脱离出来了。
怪不得,她一副濒死的状态。
不曾想,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竟发生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