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二百九十六章
    陈念不解其意,只含糊一声。

    她不自主地上前一步,“敢问师傅,圆寂何意?”

    老僧看她一眼。

    明空大师的陨落,于整个佛坛而言,几声一种灭顶之灾——他们这些僧人,最长的,出世也不过十数载罢了,于佛法一途上,造诣算不得有多高深。

    毕竟,无论发生什么,总有明空大师一力替他们撑着——

    寒山寺的这些僧人,脱离尘世不过寥寥数载,他们原不过是贫寒子弟,连餐饭都难温饱,六根又如何清净?

    如今明空大师去了,众人惶恐之下,只觉如失了主心骨一般,顿成一盘散沙。

    唯这个出言的老僧,尚十分镇定,闻言,也只不过淡淡地看她一眼:“阿弥陀佛,施主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我只是……只是……”她嗫嗫地,含糊着,但多余的话,却怎么也不肯说出来了。

    众人面上都带着悲戚,但不自觉地,却为明空大师的俗世家人让出一条路来。

    陈念越过一张又一张悲悯的脸,从人群穿过,前头,藏经阁的匾高挂着,在山间的浓雾中,朦朦胧胧地,几个字若有似无地。

    经楼修得高,木梯随楼盘旋,足有九十九步之数。

    终究不得圆满。

    爬到最后几步时,陈念只觉周身的力气都似突然被抽空了,她头晕目眩地,手十分艰难地撑在栏杆上,几是一步一喘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仿如擂鼓一般。

    唯目光却直直向前,望向被经卷子集掩埋的尽头。

    堆积如山的案几尽头,是一个光头的和尚,当世最有名的,佛法造诣最高的大师。

    如今他在蒲团上,仍是一个打坐的姿势,唯往日板正的身板略佝偻了些,一双悲天悯人的眼紧闭着,仿如睡着了一般。

    唯一双捉笔写字的手,如今正静悄悄地垂在身侧,以一个十分放松的姿态。

    再也不会抬起来了。

    陈念一看到这幅场景,顿觉鼻子一酸,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兄长,阿兄……”

    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是允了我的……三兄,三兄……”她大哭着,“三兄,昨夜你是允了我的,你要随我归家的……三兄,你是君子,从不曾失信于人,如今怎么却偏偏失了我的约,三兄……”

    可她为之落泪的那个人,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了。

    这尘世,于他而言,不过是枷锁和桎梏,能苟活至今,不过为着心中最后一点的幻想。

    如今幻想终成一场空,他又怎会再睁眼看这人间炼狱?

    “三兄,你怎么忍心失信于我……”

    陈念嚎哭着,涕泪横流地控诉着兄长的决绝,众僧立在周围,将这字字血泪都听在耳中,面上,更比之前沉重不少。

    唯独那个被控诉的人,再也不能睁眼看她了。

    消息传回皇宫的时候,已是这日深夜了。

    “陛下好不容易才睡着,这样的小事,实在不必拿来惹陛下烦忧……”

    听槐压低了声音与宫人嘱咐。

    “这些日子,陛下过得这样艰难,你我既是既是陛下身边近侍,便很该为陛下分忧才是正理……”

    话音未落,身后的大门突然开了。

    昭帝阴云密布的脸出现在门口:“发生何事?”

    “这……”那禀报的宫人便有些犹豫,目光下意识第朝听槐张望一眼,待得了听槐的示意,方才同昭帝恭敬道:“回陛下,是寒山寺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日清晨时,寒山寺住持明空大师坐化了……”

    “坐化?”

    昭帝一愣。

    “他死了?”

    手从门上垂了下来。

    他愣愣地,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缓慢往殿内挪去。

    听槐眼见着不好,不由提步跟上,但见昭帝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出声宽慰:“陛下,生老病死,也不过是人之常态罢了,陛下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昭帝的脸色,犹豫片刻,复又添上一句:“陛下龙体最为要紧,如为这些事损伤龙体,这才是最不划算的他……”

    “划算?”昭帝叹了一声:“若这世上,无论何事都以买卖的划算论,想来,便也没有人生六苦的说法了……”

    这话说的有些深奥,听槐不解其意,本想以笑作答,可想到明空大师的死讯实在算不得一桩令人高兴的事,本已翘起的嘴角却又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你下去吧。”昭帝头痛地抚了抚额头,“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且叫他清清静静地。

    老仆却顾及着昭帝的身子不肯走:“陛下,且叫奴婢陪着您吧……您一个人,近来餐饭也用得不好,若是放您一个人在此伤怀,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怀。

    真论起来,这老仆,待在昭帝身边也逾二十载了,是他身边真真正正的老人。

    情谊,自然不同寻常。

    可今夜,昭帝心中烦乱,实在不欲看到任何一个人。

    “无妨。”他摆了摆手,“朕饿了,你且去御膳房吩咐做一桌清爽一些的酒菜来。”

    心头郁郁地,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将出来似地。

    听槐听得这话,却是一喜。

    陛下连日不肯用饭,他们这些做仆下的,纵然劝解,也不过是有心无力罢了。

    不过甚好。

    今日,陛下终于肯用饭了……

    他几乎要感动得热泪盈眶,眼睛,已悄悄地濡湿了,唯转回来的声音里,终于多了几分从前的活力:“是,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他说着,便要退下,但脚不过刚向后了一步,又听昭帝吩咐:“你亲自走一趟。”

    听槐一愣。

    但昭帝面上的表情,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他心中一跳,忙急急地应了一声,又自发地同自己解释:“这些年来,唯我一人跟在陛下身边,从未有过一日懈怠,自然,也是最懂得陛下口味和心意的,若是换了旁人来做,只恐做得不好,反叫陛下更加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