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七十章
    却见她不知何时手上撑了一把油纸伞,满穿加纱的材质,伞面刷了桐油,既能防雨,更能防晒,上头绘着水墨荷花,十分雅致。



    伞下是一张秀美的面庞。



    那姑娘好像有心事,正举着伞发愣。



    察觉到他打探的目光,本能便端出个笑脸来,嘴角微微地向上勾,一双圆圆眼微微地眯起,烦恼尽除,只剩满脸的快乐。



    小哥望着这张脸,也觉得暑气似乎突然消散了似的,便转回来看前头,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纵然两个人未再交谈,却都不觉得枯燥。



    一个,是觉得能够拉乘自己心悦的姑娘,便觉十分快活,而另一个,做了数载奴仆,今次是第一次出门,也觉得十分自由。



    气氛逐渐融洽。



    再漫长的路,也终有尽头。



    入了城门,小哥不欲就此失了希望,便问阮娘住在何处,他好送到门口。



    阮娘久居王府,少与人来往,只当这小哥热情的过了头,倒也没有多想,刚想拒绝,却见他面上隐约的小心翼翼,到底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你……你送我去朱雀街罢。”



    见他果真欢快地应了,又觉得有些不妥,便道:“家中人多,来往事杂,你只送我到街口便好。”



    朱雀街,是长安城权贵扎堆的一条巷子,往来都是贵胄和各家仆婢,若叫这小哥闯了进去,实在不妥。



    永安王府在朱雀街的最末尾……



    那小哥听得这话,却有些犹豫起来。



    朱雀街啊……



    他长这么大,从未有过一次踏足过那条街,莫说是过去,便连想一想,都是不敢的。



    可如今,她要去朱雀街。



    他在心中暗暗地想:或许她是某家大户的奴婢,听闻那些贵人府中的奴婢们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但她却这般温和又平易近人,实在难得。



    可是,他还听闻,贵人们府中的奴婢都是签了死契的,漂亮的多与主家做了妾室通房,不漂亮的也不会轻易放出来,只嫁在府里的小厮身边接着做仆人……



    她这般貌美,她……



    这样一想,又觉得心中那股热情悄悄地减退了一些。



    又不肯叫阮娘看出他的失望,便只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驴车向前,朝着朱雀街而去。



    心口处的炊饼像是仍在发着热,滚烫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的眼泪都熏出来。



    渐渐地,路人越来越少,天也暗下来,无数的车辆都在朝着同一个地方汇合着——往来皆是华贵无双的马车,镂金嵌玉,顶有华盖,马车旁边也跟着无数仆人,个个穿金戴银,比之寻常百姓不知富贵多少。



    经过驴车旁边,都忍不住投来目光。



    或是鄙夷,或是嫌弃,无一带着好感。



    小哥寻常来往不过乡村野夫,哪里见过这样多的贵人们?



    他尴尬地驾着驴车挤在众多华盖马车中间,直如殃鸡立在了鹤群,十分打眼不说,周遭还全是嫌弃的目光。



    生平第一次,他心中产生了某种自惭形秽的别扭来,但那念头不过刚一浮现,却又想到身后坐着的姑娘,心中顿时一跳。



    他一个男子,尚且觉得难堪,那她这个在大户人家见惯了荣华富贵的女郎呢?



    他不由转头悄悄地看了她一眼。



    天色晚了,她的伞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搁在一边,纵然被诸多各异的目光扫过,也十分淡然,察觉到他关怀的目光,甚至泰然自若地朝他笑了笑。



    好像并未察觉到异样似的……



    小哥被她的笑容鼓舞,顿时勇气倍增,也不再关注旁人目光,只驱着驴车一路向前,及至到了朱雀街口的牌坊下才停下来。



    阮娘轻松一跃,便跳下来,手里握着早准备好的铜板,见他似紧张的要掉头便走,忙急急地喊他一声:“小哥,你的铜板。”



    他却似浑然未觉,阮娘不由大急,忙急急地冲过去将铜板塞到他的大掌中,两只手一触即分,一个柔软,一个坚毅,却都带着薄汗。



    铜板一入手,小哥便觉出比他想象的多了许多,顿时一愣。



    还不待他开口,阮娘已率先说道:“此番路远,小哥的车也险些被颠坏了,那几个钱还不够修车的……小哥只管收好了,日后,日后……”



    她顿了顿,看那小哥着急忙慌地数铜板,不知怎的,却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忙别开了眼:“小哥把车修修好,布置得舒适一些,下次,下次我还做小哥的车便是……”



    一说完,便觉得面颊绯红,忙急急地跑开了。



    那小哥原要将钱还给阮娘——钱比事先谈好的多了不说,他原是,原是想免费拉她这一程的……



    可当他听得阮娘后头的那句话,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忙将铜板收拾好了,抬头见阮娘已经跑远,不由大喊一声:“喂——”



    阮娘转过头来。



    天边落日尚存余晖,小哥朴实憨厚的脸上带着汗水和笑容,还有一口大白牙——



    “我等你。”



    她笑了笑,收敛心事,放慢脚步,缓缓朝朱雀街的最末尾处走去。



    心情却有了些往日没有的雀跃。



    今日虽是休息,但不过是披着休息的皮去办一桩十分要紧的差事,唯独到了现在,她方才觉得有些轻松。



    那小哥见她走的快,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将他最后那几个字听进去,但来日方长,他也实在不必急于一时,便只调整好了车头缓缓朝城西驶去。



    他是附近农户,因要做营生,便在城西赁了一间小院,陈设虽简单了些,但胜在干净便宜。



    回了屋,缺了门牙的小妹妹便急急地冲上来,见得兄长归来,忙去抱兄长的大腿。



    他见到亲人,顿觉周身疲惫消散,不由弯腰去抱。



    身子刚往前倾,被手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顿时滚了出来,小哥面色一变,忙要去捡,妹妹动作却快,三两下便将里头的炊饼翻了出来,见被兄长的心口捂的热热的,顿时大喜,张口便咬。



    小哥面色骤变,伸手便将妹妹到了嘴边的强行东西夺走,“不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