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手指微微一抬,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



    走音短了半寸,琴声有了微瑕,却更多几分寄情山水的恣意。



    一曲罢了,他这才抬起头来,目光不再冰冷,反而带了小小的揶揄地看着满脸不耐的她:“这么久过去了,阿笙依旧未变。”



    不,她早已变了。



    如今从里到外的,都已是另一个人。



    他所认识的那个季笙,已不知魂归何处,而今坐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崭新的,重获新生的人。



    她与他之间,隔着两端生死。



    季笙自然不会蠢到将真相和盘托出,只是冷笑一声:“我变没变,我尚且还晓得,但阁下是否变了,我却晓得的一清二楚。”



    当初是他先招惹了那小丫头,叫她乱了方寸,又是他突然冷了脸,狠心地抛弃了季笙,害得季笙做了傻事,如今却又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来寻她。



    这天底下,又哪里会有这么好的事?



    她冷冷地:“你走罢,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就当那场过去已随着原主的消失一道湮灭了。



    他却不肯:“阿笙,我待你之心,从未变过。你想要的,我都会一一地给你,只要你乖乖地回到我身边来,乖乖地听我的话,我曾承诺允你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曾承诺过要待她如珠如宝,将她捧在手心上,好生珍藏,悉心善待。



    小姑娘被困顿在一座小小的破败的院子里头,从未见过任何世面,也从未感受过尊重和爱护,骤然得了这样一个如意郎君的戏言,便当成承诺,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甚至不惜为此以一生作为回报。



    然当她真正地看清对方的嘴脸,方知自己当初的坚定和决心究竟有多可笑。



    他的承诺做不得数,他的伤害却刻骨铭心,足以叫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伤心欲绝。



    忧愤之下,原主便悄然去了。



    烟波浩渺里掺着巨大的痛苦和失望中,她得以重生,甚至因为太过伤心而将前尘尽忘。



    她只是盼着自己的日子能过得轻松些,不要如此辛酸,最好能悠闲地,与世无争地将余生安然地走完,甚至,她也一直在这条路上奋力地拼搏着,努力着——



    若非他的突然出现,叫她将过去重新忆起,她或此生都不会再想起那些屈辱的曾经。



    心口忽然一窒。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将她的命脉处紧紧地抓住了,握得力道甚大,甚重,她眼一眨,险些落下泪来。



    又怕被这人看出端倪,忙强行将那种疼痛的感觉压制住了,嘴里却不肯如他所言地那般果真将过去放下:“或是你想多了,你的承诺,我从未当真过。”



    她是当了真的,却险些丢了命。



    她不敢,也不会再信任任何人的承诺。



    但眼前,却偷偷地浮现另一张脸来,如阳春白雪,如冬日里的第一树开满了枝头的梨花,昭示的是最早的春日即将到来。



    她摇了摇头,将绮念清除,这才站了起来,刚要走,面前两个游侠儿却将去路挡得死死的,她不由沉了脸,冷声道:“让开!”



    她一旦沉了脸,表情便十分严肃,周身都似透着某种逼人的气势般——这种气质,是一个小小庶女绝不会有的。



    抚琴人目光一闪。



    她这般,不似一个小小庶女,纵是京中贵女典范季芸郡主,身上也没有这样的气质。



    一时,他竟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他觉得自己眼光果真奇好,一眼瞧中的人果真赛过京中贵女们良多,可这样的她,又太过独立,也太过冷绝了一些……



    曾经,他觉得那个小鸟依人的她十分可人,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着她唯一的救赎,叫他自大的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可如今的她,不再依赖于她,也不再将他当做救赎,他换了一个身份,却对她产生了另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来。



    她曾如蒲苇,紧紧地攀附着他这块磐石,如今她傲然独立,如攀援的凌霄花,好在他也足够强大,尚能将她护在羽翼之下。



    只要她乖乖地,仍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他总是会尽全力地护着她便是了。



    可若是——



    他目光一冷,朝那两个正十分犹豫地将季笙拦着的游侠儿望去,但见二人果真被季笙唬住,下意识地朝他望了过来,他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声,手指却微向上抬了抬。



    两个游侠儿这才松一口气,十分不甘愿地退至一旁,恰给季笙让出一条十分逼仄的路来。



    独立自主,曾如蒲苇,reuse严肃起来,周身顿时透出某种十分逼人的气势,那两个游侠儿顿时一愣,立时便下意识地朝着抚琴人望了过去。



    季笙也不多言,只沉着脸往外走,唯独藏在袖中的拳方才泄露出极微末一丝她的紧张。



    他可别再拦她,也别再追她了……



    季笙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待此间事了,她定要早日回到永安王府,不为旁的,只为能躲开这个人,也是十分合算的。



    王府虽明枪暗箭,但至少不会轻易丢了性命,唯独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却十分不一样。



    她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和杀气,那种拒人于千里的清冷和孤傲,无一都不在对她耳提面命着一定要远离这个人。



    不过,此前明空大师问她的问题,她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个答案,但那答案并不十分明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待要抓住什么,却又失望地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



    直走出老远,抚琴人的目光一直都在季笙的背影上流连。



    他总是要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正如他往日所承诺的那般,他总是要将她接进自己的府里来,叫她不必再受嫡母的轻慢和欺压,至于妻子么——



    他会娶一房妻子,会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唯独一点,不要来打扰他和季笙的生活。



    至于季笙么。



    他想,她不过是一个庶女,虽是他心尖上的人,可在外人看,却是一名不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