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受宠爱的庶妃生出来的女儿风头无两,被如珠如宝地娇养着,最被疼爱的外室生出来的女儿,却被弃如敝履一般,经年累月地被遗忘在云舒院,任由他人折辱毒害,而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季笙不明白。



    她望着正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永安王,徒劳地张了张口,却惊觉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张口闭口,都是“我已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你当安守本分,不得随意外出”,一字一句地,都是对她的桎梏。



    他从来都未在意过自己,如今再问那些话,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那些疑问,到底被吞回了喉咙里。



    季笙回过头来,朝安静的马车张望一眼。



    里头烛火仍然明灭跳动着,隐约映出一个随烛火一道跳跃的影子,暖黄的光,漆黑的影,斑驳地摇晃着,仿如一只吃人的兽。



    她由阮娘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头,玉嬷嬷正将她望着,目光中,仿佛隐约带了几分无声的关怀。



    季笙一笑,摆了摆手:“我无事。父亲之命,做女儿的,违逆父命,原是大不孝,如今父亲要我做什么,我只管遵从便是了。”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她语气里透出来的深意却足够令人吃惊。



    玉嬷嬷忍不住转头,在她身上打量一眼。



    她藏在马车中,主家来寻,没有及时下车行礼,已是逾越,若骤然开口,叫外头永安王听到了,怕是不好——



    于是,她便只紧紧将嘴闭着,一言不发地将季笙望着。



    纵然实则永安王已猜到了她在里头……



    永安王现下无暇顾及马车里的人。



    他眼见着季笙老老实实上了马车,方才松一口气,再看阿圆,便多了几分得意:“你要知道,马车里头坐着的,乃是我的女儿,她的身体发肤,都受之于我。我既是她的父亲,要她往东,她便绝不能往西,女官大人,你懂本王意思吗?”



    阿圆顿时变了脸色:“王爷如此,莫非是想要违逆殿下的命令么?”



    然,永安王却早已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了。



    他手一挥,驾车的随从已飞快醒悟过来,牵缰绳的手一拽,便迫使马车生生地转了一个方向,复又朝着永安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圆被半道劫了人,顿时气急败坏地跳了脚:“纵你是王爷,可下令的却是皇后殿下,如今王爷这般狂悖,怕是到了陛下面前,也不好分说的!”



    永安王却轻哼了一声。



    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女儿如今已有了婆家,婆家规矩大,不轻易叫媳妇出门,此乃天理人伦,纵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怕是也不好将手伸得太长,管起臣子的家事。”



    阿圆闻言,不由狠狠瞪了永安王一眼。



    “你如此无礼,当真不怕皇后怪罪吗?”



    “怪罪?”永安王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她要怪罪,便只管去请陛下来降本王的罪。”



    他翻身上马,鞭子在空中重重一挥,啪地一声,马儿吃痛,顿时狂奔起来。



    嚣张的声音随骏马一道远去了:“我就不信,她一个再嫁的寡妇,焉能抵得过我与陛下数十载兄弟情深?”



    狂放且无理。



    阿圆气结,有心想要破口大骂,可她张嘴欲骂,却被马蹄扬起来的尘土扑了满脸,再多的话便都被堵在喉咙里,但见周遭只剩下几个证眼巴巴地将她望着的宫人,不由没了好气:“左右今日是接不到人了,你们瞧着我,又有什么用?”



    她是没有办法了。



    可当她想到正在宫中殷殷盼着自己带人回宫的皇后,又觉头疼起来。



    牛油灯点了一盏又一盏。



    身着华服的女子端坐在高堂,手中执一个小小钯镜,不时揽镜自照。



    偶尔问一问身边伺候的宫人:“我这样,可尚算得上得体?”



    宫人便笑:“殿下是皇后,乃天下女子的表率,一言一行,都当是万人景仰的。”



    她勉强松了一口气,刚坐了不过片刻,又下意识地将镜子捞起,再瞧了瞧里头的容貌,目光在镜中眼角处的细纹上停留片刻,又有些忧心:“她不会嫌我老罢……”



    宫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今日,娘娘一反往日常态,神神秘秘地要阿圆女官去接一个庶女入宫来,又像是近乡情怯地,不住照镜子,生怕自己唐突了——



    怕是,怕是陛下来了,娘娘也不会如此郑重……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刚一闪现,便被那宫女强行压住了。



    非议皇家,乃是大罪。



    她一个小小宫女,自然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但瞧着皇后如此紧张的模样,宫人觉得好笑之余,却又多几分淡淡辛酸。



    皇后一向不爱理事,纵是被人欺负到面上来,也懒得与人计较,又懒得折腾,她们这些宫人,从一开始被便被派到皇后身边,这许多年过去,竟没有几个被换掉的。



    纵是偶尔有宫人犯了错,皇后也不在意,甚至连处罚都懒怠——这般模样,竟像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来似的。



    宫人自然不懂高高在上的皇后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们只是瞧着皇后一个人独处,又不爱与人说话,总淡淡地,若不是每日尚在按时吃饭睡觉——宫人们都隐隐猜测,皇后这般,不似皇后,反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纵是见了两位皇子,也总提不起精神来。



    私下里,大家都说皇后是不忘前尘,尚惦念着南地的日子,不欲好生安坐在这个位置上……



    自然,也给了许多人无数向上爬的机会。



    有许多次,她们都对皇后明示暗示,可皇后却不知到底是否听懂了,只是静静听着,并不出手,也未加管束。



    仿佛这宫廷中所有的明争暗斗,皇帝的荣宠,都与她无关似的。



    宫人们说,皇后这样,是在求死,是在一日一日地捱着死亡的降临……



    然,今日,皇后却有不同。



    她将自己关在殿里,一个人枯坐了许久,众目睽睽中,她好不容易才出了门,第一次主动吩咐宫人们替她换一身好看些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