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陌生的脸孔和声音与他们交错再别,陆阁在原处站定,与他面对面成为街上唯二的静止。
将垂的暮色仍不能直视太久,谢识梧却不避不让,静静等待答案。
光的颜色足够暖,分寸不漏地柔和着他脸上的线条,像是在勾勒一副精致的油画。
一阵风携着未散尽的凉意当街而过,撩动了不知谁的发尾。
陆阁背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只能隐约辨别是笑着的,从眼尾到嘴角都带着点弧度,语气仍旧深情,却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郑重。
“我找到了。原来所有的答案,都只需要一个支点。”
陆阁握住了谢识梧的手腕,按在了自己胸口。
“渺渺大梦,唯心动让我真实。”
这点隔着衣物的触碰稍纵即逝,谢识梧的手缓缓落下,头却仍然稍抬着与眼前人对视。
“你对我说了许多次情话,只有这次中听。”
不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空中阁楼,这个人剖开了过往,终于舍得露出了点平凡血肉来。
他需要借助谢识梧来确认自己的存在,这个理由比以往说过的加起来都要令人信服。
能让一个人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唯有他自己。
谢识梧浑身肌肉一松,像是卸下了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步子轻快地站回陆阁身边。
“你不该当音乐老师,该去当语文老师。”
“你想听什么,我就去教什么。”
“那你还得去考个证……”
“好。”
“算了,还是教音乐吧。我其实有一点点点点这方面的爱好。”
“……好。”
二人一路走一路吃,从街头逛到街尾,又再次逛回去,最后还找了家店坐着喝了会儿饮料。
谢识梧揉揉小肚子,认命地叹了口气。
“今天回去得好好锻炼锻炼。”
陆阁也垂头看了看自己的。
“明天吧,今天吃这么饱,再动对胃不好。”
考虑到一身的烧烤味,回程的路上车窗玻璃没有完全摇上去,陆阁也就开得慢了些。
空间不算密闭,风不断地从窗外灌进来,却怎么也吹不散前排若有若无的那股暧昧。
谢识梧靠在椅背上,喃喃道。
“你还记得《审判日》的结局吗?”
那是戚究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音乐剧,也是陆阁和谢识梧看的第一部音乐剧。
“记得,最后鹿成为唯一活下来的物种,在被清洗过后的世界开始了新的生活。”
谢识梧点点头。
“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什么叫重新开始。”
陆阁侧过头看他一眼,像是知道他言未尽,也就没有插话。
“什么叫重新开始?”他换了个姿势,将自己朝向陆阁那面,“有人觉得,剪新发型,删除所有通讯记录,去远方旅游一圈,都叫重新开始。”
“可这不过是承载着意愿的一种仪式。那究竟怎么样才算重新开始?
“直到刚刚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重新开始,是一种确定的心情。”
各色灯光映在谢识梧瞳中,显出一片瑰丽的流光溢彩,他不自觉弯起眼,轻声笑道。
“橘子罐头,是甜的。”
这一幕在恰逢红灯时被陆阁尽数捕捉到,胸腔内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陆阁无数次在屏幕似的回廊中领略过,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当他终于从长河中亲自捞起了这捧月亮,半滴不漏地淋在自己心脏上之后,才发现究竟是怎么一番滋味。
这段来时稍显漫长的道路,在回程时仿佛缩短了许多倍,还不等二人再说些什么,谢识梧的家就已经到了。
谢识梧与陆阁道别后,哼着新出的小曲走进小区,临近拐弯时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向大门前投去一眼。
陆阁半靠在车上,见他回头立刻又站直了身子。
他笑笑,动作夸张的再次挥了挥手以作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