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马上问:“那么,那个逼我顶罪......应该是教唆罪吧,这个行不行呢?”
高俊阳说:“刑法第二十九条规定,教唆他人犯罪的,应当按照他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进行处罚。如果被教唆的人没有犯被教唆的罪,那么对于教唆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但你的家人没有教唆你犯罪,只是逼着你顶罪,而且你最终也没有替你弟弟顶罪,真的要以教唆罪起诉他们的话,就算你有那盘磁带在手,我觉得你败诉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一个梳着中分头,大约三十岁的年轻男律师接话:“俊阳说的没错,这句被教唆的人没有犯被教唆的罪是关键,陆妍犯了什么罪?她在父母的唆使下,把那个女同学推下河了?根本就没有!教唆罪现在完全没法成立,他们这只能算是教唆未遂,而教唆未遂外面可是多了去了,根本就没法起诉,我觉得吧,最多也就只能起诉他们对陆妍实施家暴。”
马上有人反驳:“杨东,起诉家暴要有证据,医院的伤检证明呢?被虐待殴打后的照片呢?因为父母打了你几个耳光,就要起诉他们?那在我们小的时候,谁没挨过父母的揍?”
在一片笑声中,又有人说:“小妹妹,如果你真的替弟弟顶罪的话,那你就犯了包庇罪。”
陆妍立刻就愣住了,过了老半天才说:“我被逼着顶罪坐牢,反而还是包庇罪?”
“是的,同时还有伪证罪,”王斌看出了陆妍的惊愕,为她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牛肉:“先吃点东西吧。”
“可我是被他们硬逼的呀!”陆妍几乎叫了起来。
王斌放下筷子,严肃地说:“但真到了那时候,你就是一个胁从犯,因为最终替你弟弟坐牢的是你,不管你是被逼的,还是心甘情愿的,你都逃不了被法律制裁的下场。”
“那我的父母和家人呢?”陆妍呼哧呼哧喘着气,不管不顾地继续追问:“他们就没有罪了吗?”
“他们也有罪,但是说句难听话......其实这也不能叫难听话,就直接点说吧,你能举出证据,证明你是受他们逼迫的吗?”王斌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右手食指轻轻扣着桌面,仿佛现在不是在饭桌上,而是在最令他情绪亢奋的法庭上:“把证据拿出来,不要口头上说的那种,人证或者物证,你能拿出哪个?”
高俊阳又小声补充:“如果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你的家人完全可以撒谎并全盘否认掉,而且最后还不排除,他们再反过来告你诬陷的可能。”
“测谎仪,不是还有测谎仪吗,这个总可以证明他们是说谎了吧!”陆妍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珠。
“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安迪巴勒莫教授说过,之所以会使用测谎仪,并不是因为它有效,而是别人认为它有效,明白我的意思吗?”高俊阳说完后,有点于心不忍地看着陆妍,他突然想结束现在的这个话题了,陆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家里完全闹翻离家出走,现在想要再起诉她的父母,却发现根本无处可以发力。
“不会的,不可能是这样,”陆妍瞪着大眼睛,声音微微地颤抖着:“照你们的意思,就真的没有办法制裁他们了吗?”
“目前来看,你没有任何可以起诉他们的地方,除非他们一直不给你学费和生活费,真到了那时候,你倒是可以去告他们,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就为了一点钱?真的拿到了二十万块,你就满意了?”杨东不愧是打击别人自信心的高手,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陆妍彻底低下了头,然后他又指着高俊阳:“真没钱的话,找你的俊阳哥呀,他今天刚刚赢下了一个大CASE,这次的奖金提成可是多得很,是不是啊,俊阳?”
周围笑声一片。
“对不起,我先走了,”陆妍背起书包离开了座位,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打扰你们吃饭了,你们请继续吧。”
“等等,我送你回去,”高俊阳跟着站了起来,又对王斌小声说道:“老师,她的情绪有点不对劲,我送她去我叔叔家,不好意思,我先告辞。”
王斌点点头:“你去送送她吧,劝她想开点,别钻牛角尖。”
杨东看到高俊阳追着陆妍出去了,故作一脸严肃地摇头感叹:“唉,这女孩子,心理素质不行啊。”
“就你小子怪话多,”王斌骂了杨东一句,“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怎么能和你比,你像她这年纪的时候,说不定还不如她!”
杨东嬉笑着端起酒杯:“王老师别生气,我敬您一杯。”
在餐馆门口,高俊阳追上了陆妍:“等一下,陆妍,你为什么突然走了?”
“你们太可怕了,”陆妍回过头,她的眼中竟是一片血红。
高俊阳轻叹一口气:“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法律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是保护自己的武器,对于你们这群律师来说,却是凶器!”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可以自卫的武器,也不会使用什么凶器,”陆妍咬牙切齿地冷哼一声,“但是,我宁愿自己成为一件冰冷的凶器!”
“你不要乱说......”
“我没有乱说,因为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想法,你没有尝过被家人抛弃的滋味......”一股难言的心酸涌上了陆妍的心头,她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其实我对于他们来说,早就是一个失踪人口了,只不过到了今天,才正式宣告死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