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小姐的声音，老头子，再不会错的，就是小小姐的声音……”
苏娘伸出枯瘦的手，四处摸索着，想要去摸一摸她的小小姐，可她眼睛看不到了，不中用了，小小姐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都碰不到……
“苏娘，阿笙在这里呢……”
余笙含着泪，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苏娘苍老的手。
“我的小小姐……这些年你和小姐都去了哪里了啊，苏娘想小姐，想小小姐，想的心都要碎了……”
“老婆子快别哭了，我开门让小小姐进来……”
苏伯欢喜的不行，连那双平日里走路都费劲的老寒腿也变的利索了不少。
开了门，余笙一手扶着一位老人，就着这满园的月色，缓步向院内走去。
“太太的药圃，我们家老婆子一直都在大理着，只是这两年她眼睛看不到了，荒芜了不少……”
苏伯指着不远处的药圃和药房，对余笙道：“小小姐，我们两口子一直都坚信，您和小姐早晚都会回来了，苏家，不能就这样没落了……”
“是我的错，我该早一点回来的……”余笙紧紧握住两位老人的手，望着那打理的井井有条的药圃，不由得再次潸然落泪。
说起来，她这个外孙女，竟连两位老人都不如，她太不孝了。
这么多年了，原本赫赫有名的苏家，在京都已经快要湮灭无踪。
如今，他们苏家，是该恢复曾经的盛名了。
“不怪您，小小姐，这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准啊，谁也没想到先生太太就那样去了，苏家，就这样沉寂了……”
余笙抬眸望着夜色深处中苍郁的园林，和那些掩映在古树之间的旧宅，她心中此时唯一的想法竟然是，余文昌那样贪婪自私恶毒的男人，为什么却肯放过苏家的老宅呢？
要知道，这可是在京都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而苏家老宅，又是传承了百年，堪比园林一般的国风庄园，如今只余下一对老夫妻看守，可余文昌和赵茹，却丝毫都不曾打过zhu意……
余笙微微蹙了蹙眉，忽然询问苏伯：“苏伯，余文昌这些年回过苏家没有？”
“倒是极少回来，前些日子回来了一趟，说想去先生的书房和药房看看，也没多逗留，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苏伯，余文昌没有打过苏宅的zhu意吗？”
苏伯闻言倒是笑了：“他倒是想，但是他也得敢。”
“您为什么这样说？”
“当然先生太太出车祸，弥留之际，先生执意要回老宅来，他和小姐只能把先生送了回来，我还记得，当时，他就跪在先生的病床前，先生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和他说，如果他今后对小姐和小小姐不好，敢辜负和伤害你们，先生就算死了，他的魂魄也要留在苏宅，盯着他余文昌……”
苏伯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先生一片苦心，到死都在为小姐和小小姐打算，可这一片苦心，终究还是白费了。”
“苏伯，您想过没有？”
苏伯抹了抹眼泪，摇头：“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害怕先生的遗言呢。”
“是啊，他不会害怕这些虚无缥缈的遗言，所以，依着他的本性，在外公外婆去世后，他吞了苏家的东昌制药，自然也不会放过苏家的这座宅子，可他并没有，那说明什么？”
“他心里有鬼……”
“死啊，他心虚，心里有鬼，所以他才会害怕鬼神之说，苏伯，我怀疑一件事……”
余笙沉肃了脸容，看着苏伯一字一句道：“我怀疑外公外婆当年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小小姐……”
余笙自嘲的笑了笑：“苏伯，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很多事，我才是最有资格说的，因为，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一种人，是连自己的子女都不会放过的，更何况只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岳家呢。”
“小小姐……您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啊……”
“不苦，苏伯，苏娘，您看，我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我余笙，光明正大的回来了，光明正大的，要讨回苏家的一切了……”
“小小姐，若是能看到苏家重振，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现在折了，我也心甘情愿……”
“苏伯，苏娘，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好好看看他们的报应，记住了吗？”
“哎，哎，小小姐和小姐现在都好，我和老婆子心里欢喜，这身子也好了大半，我们等着小小姐说的那一天……”
余笙用力握了握苏伯的手；“相信我，很快的，苏伯，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余笙当夜并没有回去，她在外公外婆的书房和药房，一直待到了天亮。
余文昌给一念吃的那些药，外公收藏的古籍里确实有记载，也确实如余文昌所说，服了药的人，每个月都会剧烈腹痛一次，生不如死，必须要服用特制的解药才能缓解疼痛。
但是连续六个月的折磨，会极大的损耗服药者的身体，就算六个月后彻底解了药性，但服药之人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若想彻底改变这个结果，那只有一个方法，就是将服药之人.体内的毒素转移到另一人的体内，由另外之人替她承受这一切，只是，那解药可以缓解每月发作一次的痛楚，却无法改变那替人受罪之人的死劫。
余笙缓缓合上了那本古籍，靠在椅背上，轻轻闭上了眼。
外公在这一页上，用红笔批注了一行大字：此方绝不可取，每个人的性命都是上天和父母恩赐，怎可轻易代人去死？
是啊，每个人的命都是弥足珍贵的，但对于余笙来说，这世上是有两个人，可以让她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性命的。
一个是给了她生命的母亲，一个是她这个母亲带到世上的小生命，一念。
其实，方才看到这些的时候，她内心深处已然做了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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