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据理力争的,但我没有想到奥尔洛夫不是从物质方面攻击我,而是从精神与道德方面来抨击我,所以我此前做的一些准备,包括我为自己写的那份反驳提纲,此时也就派不上用场了。我看巴姆蒂萝小姐,好在巴姆蒂萝小姐正看着法官席,并没有面朝我,我不知道她此刻怎么想,我也不敢正视她的目光。我低下头,犹如一只软弱无助的羔羊,打算听天由命了。
谁知,就在这时,法庭里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从旁听席的方向上传来一声呐喊;我朝那个方向望去,看到旁听席最前排应是新闻记者落座的地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士,手持话筒——从这点看,他倒很有可能就是个记者——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奥尔洛夫教授先生!奥尔洛夫教授先生!您作为宇宙生物学家和人类学家,只看到别人脸上的灰了。我不知道您是真的没有观察过我们阿尔法人自己的社会,还是您没有仔仔细细地观察过。除了同性恋和吸毒之外,您提到的地球上阿卡利利们的种种不良行为,在我们阿尔法星球全都存在,有些比地球上还要恶劣千百倍!尽管您在相当长的时间之内是在宇宙中航行,但您迄今为止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阿尔法星球上度过的,您不可能不了解我们的社会。假使您不是个完全不接触社会的书呆子,那么您作这篇演讲就是别有用心!您攻击和污蔑的,正是我们自己的社会啊!假使根据您的论断说地球上的这种生灵不是人的话,那么您不是同样证明,阿尔法人自己也是下贱的动物了么?”
这位先生的话,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在法庭里爆炸。审判大厅里一下子乱了起来。有人狂笑,有人叫喊,有人挥动拳头,有人敲击椅子,有些人离开座位,跑到走廊上,用脚跺着地板。各种声音混杂为一片叫人害怕的鼓噪。人们摇来晃去,就像是沸腾的开水,又像是玛雅河泥浆翻滚的浊流。我看到,包厢里的国王、王后和其它各位大臣,站起身来,忿然离开审判大厅。在审判席上,法官和陪审员们交头接耳,在那里紧急磋商。法警们都手持警棍,严阵以待。从大厅的几个入口,拥进了一大批戴着黑色头盔的警察,他们站在椭圆形大厅的四周,将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以防发生不测事件。
“阿尔法的男女公民们,”加里法官用他那缓慢而有力的声音说,“这里举行的是听证会,根据我国的法律,奥尔洛夫教授有权在这里说他想说的任何话。对刚才那位小先生的提问,教授也有权不回答。我现在提醒你们,事实和道理,最后都要交给人民做出判断。这就是我们的不可变更的原则。”
加里法官的话,在大厅中嗡嗡作响,充满了权威与力量。待骚动的余波散去,他就让《探索者》号的副指挥巴登将军发言。这位将军回到阿尔法他的祖国之后,明显地变得更胖了。他胸前挂满了奖章,军方给他晋升了好几级,现在他佩带的军衔标志与在飞船上时已明显不同。不过,他走起路来,已不再像军人。他那两条细腿支撑他那肥大的身子显得吃力得很,所以一摇一摆,肩膀也跟着吃劲儿。这位将军,跟奥尔洛夫教授一样,很不喜欢我们地球人,但他的观念,并不是来自于科学与道德,而是出于其它目的,读者很快就会看到,他否定我们地球人的目的,更为可怕,更为险恶。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告诉我国公民,”巴登将军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我不懂很多的科学,但我可以给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地球,那个遥远的太阳附近的一颗行星,是我们阿尔法人可以完全适应、可以自由生活的行星;有一个比我们阿尔法星球更美好、更有利于我们阿尔法人生存和发展的环境。在茫茫的宇宙中,在距我们可以到达的半径范围内,我们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一个行星了。而我们的阿尔法行星,却已经变成了荒漠,对于我们阿尔法人类来说,它已经过早地衰亡了,尽管目前这样的生存环境还可以维持好多年,也许是一千年。阿尔法星球已变得越来越不适于居住,我们阿尔法人也因此而走向灭亡,这是肯定的。尽管我们还可以在这块土地上苟延一两个世纪,但我们的生存会变得越来越艰难。我们必须拥有一块殖民地来延续我们的种族,而地球就是这样一块再好不过的殖民地。国家不惜重金,在我们的太阳系和其它恒星系中苦苦搜索,难道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么?这一次我们去地球,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牺牲了两名优秀的科学家,耗资达二百五十多亿索斯比,难道仅仅满足于带回一批资料和两种生物样品么?如果仅仅是这样,这有什么意义呢?与其这样,还不如写几本科学幻想小说,来娱悦我们的民众!我们阿尔法人探索宇宙,研究宇宙,就是为了让我们的探索与研究的成果,用于造福我们自己和子孙后代,利用一切有价值的发现,为我们阿尔法人类服务,这其中就包括,一块可供我们阿尔法人继续繁衍的土地,一批可利用的动物、植物和矿物资源。公民们,请记住我所说的这第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