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坐在景明身旁，一袭素净宫装的女子早已苍白了脸，暗中摸索到景明的袖子狠狠一扯。/p
景明面不改色。/p
柳蝶榭施施袅袅地行礼，声色柔媚似要掐出水来：“能得明王爷赏识，是小女求之不得的。”/p
话匣子景护借机进言：“父王，儿臣瞧着三哥和柳小姐这是情投意合呢，不如今日便成人之美，应允了这对才子佳人。”/p
那素衣女子一听登时便慌了神，暗地里握紧了手中兽衔环耳的酒樽。/p
卿九眼尖瞧见了她的小动作，遂勾着容珏的衣袖凑到他耳边问：“景明身旁那姑娘是谁？”/p
容珏以同样的音量回道：“三公主景梦，萧夫人所出，是景明同父异母的妹妹。”/p
话间大冢宰傅陵已然站起身，附和道：“越王殿下所言甚是，臣附议。”/p
席中大臣纷纷起身，拱手道：“臣等附议。”/p
仍旧不动如山未曾起身附议的臣子为数不多，此时便显得格外突兀了些。/p
老皇帝终于开了金口：“周大司马，你怎么看？”/p
气氛霎时间变得微妙起来。周焕为夏官司马，虽位居傅陵之左，朝中威望却不亚于天官冢宰。/p
这周焕正是为数不多的不肯附议者之一。/p
周焕连忙站起身，拱手道：“回王上，老臣以为，这嫁娶之事，还是要看看明王爷的意思。”/p
老皇帝笑了：“正和孤意。明儿，你且说说，为父若要将这柳小姐指给你，你意下如何？”/p
景梦咬紧了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毒辣。/p
对面的卿九将她这一反应尽收眼底，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碍于宴中寂静，只得拉过容珏的手在掌心飞速画着字。/p
卿九：“景梦同景明不是兄妹吗，这三公主的反应格外反常，难道……”/p
容珏忽然握住她的手，迅速回道：“看戏便是。”/p
卿九当下了然，怕不是一场兄妹禁断之恋吧。/p
只见景明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柳小姐秀外慧中，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人。”/p
柳蝶榭一喜，却听得景明接着道：“可惜本王早已心有所属，恐怕要辜负柳小姐这一片芳心了。”/p
柳蝶榭原本微潮的脸顿时一片煞白。/p
晓得他当场拒绝定会教姑娘家拂了面子，景明合时宜地补充道：“柳小姐蕙质兰心，来日定有翩翩公子相配。也希望柳小姐莫要因此事介怀。”/p
柳蝶榭颤抖着嘴唇，压抑着哭声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罢了，只怪你我相识太晚，今日，是蝶榭鲁莽了。”/p
景明再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见柳蝶榭玉手一挥，示意他不必多言。/p
那一袭水蓝色纱衣黯然退了下去。/p
景梦得意地盯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无声勾起了唇角。/p
一干附议的大臣显得十分尴尬。/p
老皇帝始终挂着亲和的笑，眼中一片晦暗不明，此时越发像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p
老狐狸开口问道：“明儿，不妨同为父说说，你意属何人。为父今日便做主，为你们指婚。”/p
他不着痕迹地瞥一眼身侧的景梦，接着道：“那女子年纪尚幼，未至笄年。何况儿臣眼下只空有一身武艺，于国无半分功绩。是以，待儿臣如大哥一般干出一番事业，再成家不迟。”/p
老皇帝拍掌大笑：“好好好，这才是我景氏的男儿。”/p
群臣纷纷附和，赞叹明王爷男儿本色少年有志云云。/p
一旁默不做声的景梦忽然站起身，抱拳朗声道：“父王，今日大哥生辰，儿臣亦有准备，愿为大哥祝寿。”/p
“梦儿，难为你有心了。”老皇帝说这话时，竟透着些难以捉摸的味道。/p
卿九再斟一杯果子酒，接着看戏。/p
一旁的容珏却忽然伸出手来，按住了她斟酒的手：“这酒后劲儿大，少喝些罢。”/p
随即便不由分说地夺了她的酒壶。/p
总归也没剩多少，卿九舔了舔唇，如是宽慰自己。/p
侍者手脚麻利地架好了古筝，景梦翩然落座，一袭素色宫装尽显清雅之气。/p
她低眉信手拨弄着丝弦，素手挑动第二十一根弦事，景梦忽然抬眸朝柳蝶榭的方向挑衅一笑。/p
她随意轻弹，一双玉手蹁跹似蝶，时而低沉时而昂扬的弦声在万籁俱寂的天地间肆意流淌。/p
指法轻转，大序已隐约透露出慨愤不屈的浩然之气。/p
竟是一曲广陵散。/p
演奏飙正声至处，慷慨激越的弦声犹如兵戈相斗杀伐声阵阵入耳，战士浴血，生民哀号。/p
乱声愤慨，她一指收划前乐的种种纠葛，宁死不屈傲骨嶙峋，后续不作留恋戛然而止。/p
一曲终了，众人却似迷醉其中，敛声屏气不作言语。/p
不知是谁带头拍了巴掌，这点清脆的声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宴席。全场哗然，掌声惊天动地，良久不绝。/p
卿九亦不由地赞叹，好风骨。/p
容珏仍旧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大约是曾经沧海难为水。/p
卿九垂眸把玩着自己细白的小手：她何时才能练得出这样一手技艺呢？/p
“数月不见，梦儿的琴艺倒是愈发精进了。”温婉贤淑的妇人在一干侍从的前拥后簇中缓步走来。/p
“臣见过王后娘娘。”/p
卿九来不及思考，身体已抢先一步作出反应，随众人起身跪拜。/p
“阿潋？”老皇帝起身挽住她递来的手，语气温和，“你受了风寒，怎么不好生歇着？”/p
杜婧潋挽着老皇帝的手同他坐下，才一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声色温婉：“桓儿生辰，妾身这个做母亲的，岂有偷闲养病的道理？”/p
老皇帝正记挂着嘉裕宫“偷闲养病”的萧夫人，经王后这么一说，顿时多了几分不豫。/p
王后却从容优雅地转向了景梦：“梦儿今日一曲博得满堂彩，只是本宫不甚晓得你平日里爱些甚么，是以不知赏你些什么好。”/p
景梦起身施礼，低眉掩下满目的不屑，朗声道：“娘娘说笑了，您赏的物什，梦儿怎会不喜？”/p
杜婧潋笑得大气，浑身上下透着股凤仪六宫的气场：“梦儿还是这样嘴甜。来日看重什么，向你景桓哥哥讨去便是，他若不允，你便只管来找本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