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千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腿一软，往后踉跄几步，幸好旁边的人扶了他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他有点头疼，心里五味杂陈，心落不到实处。
“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不赌会怎么样呢？”
“您是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是吗？”
“您不是去找李叔唠嗑吗？又怎么会陷入赌局？”
被他指责的男人脸红脖子粗的，眉头紧皱，窝在一旁的椅子上，浑身散发着可怜又无助的气息。细细看去，眼角微红。
宫千年心头的怒火不知该往何处去。
那是他的父亲，他身为人子，没有办法过多的指责。
看到宫千年，宫自强觉得有了点底气，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一些。突然听到李叔这个名字，心里一道亮光闪过。
“我是被坑的。”宫自强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激动，犹如恍然之间大彻大悟一般。“明明是几块钱的小赌，说好的，他们跟我说了，几块钱。老李也知道的。老李，他们……，他们说的。”
“不可能是一百零八万，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坑在我！”
“他们是骗子，他们套路我。”
负责这个事儿的警察相视一眼。
“先生，你先坐下，别激动，慢慢说。”打击黄赌毒是他们今年工作的重心，今天能逮到这个小赌坊，也是突然间收到了匿名举报。
宫自强好赌这个事儿在他们这一块儿的也不算是秘密。以往他去的都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地方，赌的不大，逮到了也就口头警告一番。
这两年的确也没见他再赌。
时隔两年突然间复赌，还一下子这么赌这么大，输这么大。
再加上匿名……
几位办案的人心里门儿清，估计是被套路了。
“你跟我们说说，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藏着掖着，想想你输的钱。”既然是被设计套路了，想脱身估计麻烦不小。
“我可以一起听听吗？”宫千年安静了一会儿，压下心里的邪火。
“那就一起听听吧！”
宫自强也不敢隐瞒，将自己复赌的过程说了一遍。他不是个很蠢人，前因后果一说，自己也就明白了。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入了套。
说完了前因后果，他沉默了。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想抽烟，却因为在派出所，所以按捺了下来。
“行，这些事我们都了解了。交完罚款你就可以领你爸回家了。”
“谢谢您。辛苦了。”宫千年交了罚款，领着宫自强出了派出所。
“您这算情节严重的行为了，罚了三千，也就是说，在您背负了一百多万的外债的情况下，我们又损失了半个月的销售额，一个月的生活费。”
“爸，您是怎么想的呢？”
“您这两年，没有赌博，也都过来了。闲暇之时唠唠嗑，钓钓鱼，守守摊不是挺好。怎么突然……？”
他总算是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也明白为何看到父亲萎靡不振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想到感谢姐夫了。今日中午，父亲的状态和两年前戒赌之时的状态是何其相似。
“别喊我，我要去找老李。我要问问他，他存了什么心？”比起自己被抓，欠了债，更让宫自强伤心愤怒的是老李的所作所为。
宫千年小跑过去，拉住宫自强。“您冷静一下。”父亲这个样子，总觉得和李叔见面会打起来。“您去有什么用？警察会找他的。”
“公是公私是私，警察找他是警察的事，我找他有我的道理。”感情约他打麻将，就是为了坑他。
“比起这个，我们不应该想想怎么那一百多万怎么办吗？”宫千年已经长大了，长期锻炼的身体，力量比宫自强大了不止一丁半点儿。“难道您觉得这笔债不用处理吗？”
白纸黑字，在赌红眼的情况下签下来的借据，赖不掉的。
宫千年感受到了宫自强的僵硬。
“事情是您闯出来的，无论如何，您要面对。”宫自强不在挣扎，宫千年也就放了手。“我刚刚在里面就想好了，我们把这些年的存款拿出来，再把水果门面卖了，再找亲戚朋友借一借，估计能凑齐。”
“门面不能卖。”宫自强脱口而出。
“不卖门面，莫非卖房子吗？”宫千年冷静的让宫自强有点害怕，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对儿子的惧怕。
“房子卖了我们住哪儿？”
宫千年点点头。“所以，我们只能打门面的主意。”
宫自强不想卖门面。那里除了是他们经济来源，更多的是回忆。从他的父辈那里开始的回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债务，他居然不觉得恐慌。
宫千年摇摇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
夏末秋初，依旧昼长夜短。父子二人一时沉默，一会对话，夜色便降临了。
“先回家吧，不然妈妈该担心了。回家之后，还是要告诉妈妈的。”
宫千年在前，宫自强沉默的跟在后面。
小小的孩童已经长大成人，有了担当，令人骄傲。
宫自强后悔了。
“对不起。”
背后传来了父亲的话。
宫千年脚下一顿，鼻头有些微酸，眼眶也渐渐晕开来。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来自父亲的道歉。
“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是我拖累了你。”他不会教育孩子，这孩子他养了这么多年，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被养太歪，所以才被女儿掰正，变成如今的青年。
宫千年没有回头。“您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荣辱与共，祸福相依，哪里谈得上拖累一说。您也别多想，人没事就好。”
钱是父亲欠的，他是个成年人了，该还。
但是，下套之人，他一定会找出来的。这个亏，他不会白白咽下去。
“那个门面，是你爷爷奶奶省吃俭用买下来，留给我的唯一念想，能不能……？”
“爸！”宫千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