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将是本院的第三任提司,你要做的事情,与前面两位都不一样。”
陈萍萍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地任务是……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范闲发疯了。你要不顾一切地隐忍下去,哪怕是忍辱偷生。委屈求全,也务必要将这个院子保住,就算明面上保不住,但那些我们一直隐在暗中的网络,你要保留下来。”
言冰云终于再难以伪装平静,他满脸惊骇地望着轮椅上的老人,因为老人关于三任提司的说法明确有些相抵触的地方,尤其是那位五大人与自己地任务……如果五大人没死,监察院便不会倒,那自己……的任务?更何况老人家说的是如此严重与悲哀……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院长大人预测到在不久的将来,不是那位五大人会死,就是有一股监察院远远无法抗衡地力量会自天而降。
比如,握着这把剑的那只手……很轻松地松开,让监察院这把剑摔入黄泥之中。
只是……陛下为什么会对付监察院?
院长为什么像是在托孤?
言冰云一向聪慧冷静,然而此时也不免乱了方寸,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深思下去,也根本不敢再进行进一步的询问,他不知道轮椅上的那位老人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大事,而那件事情会怎样地影响着所有人的人生。
“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监察院呢?”陈萍萍的话像是在问言冰云,又像是在问自己。
言冰云眉头皱的极紧,脑子里其实还停留在先前地震撼之中,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陛下对院长大人的恩宠,更是几乎乃亘未见之殊荣……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陛下……”言冰云下意识里开口说道,却马上闭上了嘴巴。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陈萍萍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言冰云太熟悉这段话了,所有监察院的官员都是看着这段话成长起来的。因为这段话一直刻在监察院前的那个石碑上,金光闪闪,经年未褪,落款处乃是三字——叶轻眉。
而如今的天下都已经知道,叶轻眉便是当年叶家地女主人,小范大人地亲生母亲。
“其实这段话后面还有两句。”陈萍萍闭着眼。缓缓说道:“只是从她死后就没有人再敢提起,你回家问问若海,他会告诉你,这两句话是什么。”
“是。”
言冰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一个字。
小言公子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回了言府,一路上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内心深处太过惶恐地缘故。汗水湿透了他那一身永久不变地白色衣衫。
穿过并不怎么阔大的后园,一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下人的问安,他满脸凝重地进了书房。
看见言冰云进了屋,查觉到儿子今天的心思有些怪异,言若海向对面温和地一笑。说道:“沈小姐今天心思不在棋上。”
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唯一活下来的女儿,逃到南庆地沈大小姐窘迫的一笑,起身对言若海行了一礼,又关切地看了言冰云一眼,缓缓走出书房。出门之际,很小心地将门关好。
言若海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言冰云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今天在监察院中。陈院长的吩咐说了一遍。
“小范大人肯定是要做院长的。”言若海疼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他的精力日后要放在朝中,具体的院务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虽然在我看来,还是年轻了一些,不过……小范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做院中提司。可要好好帮助他。”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范闲对监察院日后的安排,都是异常清晰的,范闲在监察院内除了自己地启年小组,最信任的就是言冰云,他对言冰云的安排,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不过……”言若海话风一转,叹息道:“为什么会是提司呢?你的资历。你的能力……都还差地很远。”
他讥讽笑道:“你又不是五大人。”
“您也知道……那位五大人?”言冰云愁苦说道。
“为父在院中的年头也不浅了。”言若海微笑说道:“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门楣有光啊,为什么你如此愁苦?”
“那段话……后面的两句是什么呢?”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
“噢。”言若海淡淡说道:“那是两句很大逆不道的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会死地。”
言若海微笑说道:“当年曾经有人说过那句话,所以就连她……也死了。”
“不要想太多了。”言若海叹息说道:“院长大人对陛下的忠诚不用怀疑,我看他老人家担心的,只不过是陛下之后的事情。所谓忍辱负重,自然是指在不可能的情况下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待后日。”
他盯着儿子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或许……你要成为卖主求荣的阴贼,万人痛骂地无耻之徒,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好了没有?”
言冰云没有回答父亲的话,只是异常平静问道:“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选择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言若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回答的如此简单明了,他沉默半息刻后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您的儿子,所以……那种心理准备我也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