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庆余年 >第七卷朝天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殿前欢尽须断肠
    贺宗纬了解范闲这个人,所以他知道范闲说的不是假话,纸上那些姓名想必此刻都已经化成一缕怨魂。他抬起头来。眸子里燃着怨毒的冥火,死死地盯着范闲,他不知道范闲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是死路一条?在这一刻,贺宗纬竟觉得有些隐隐的骄傲,自己居然把范闲逼到了鱼死网破这条道路上。

    “为什么……来人啊!抓住这个凶徒!”为什么三字沉痛出口,谁都以为贺宗纬要当着诸位官员的面,怒斥范闲非人的恶行。谁也没有料到,话到半途,贺宗纬便高声呼喊了起来,而他的人更是用最快地速度,向着诸位官员的后方躲去。

    还是贺宗纬最了解范闲,既然对方已经不顾生死,在京都里大杀四方,自然存着以死搏命的念头。看对方在入宫之前。专程来门下中书放伞,自然不仅仅是要用这些死人的姓名来奚落打击自己。而是要……来杀自己!

    直到此时,依然没有人相信范闲敢在皇城根下,在庆国中枢的庄严所在地,暴起杀人,但贺宗纬相信,他知道面前这个狠毒地年轻权贵,一旦发起疯来,什么都敢做,所以他不顾大臣体面,一面惊恐地呼喊着禁军护卫,一面拼命地向大臣们的后方逃遁。

    范闲没有去追他,只是用一种垂怜和耻笑的眼神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众人之后,那张苍白地脸。

    毕竟是皇宫前的门下中书,早在贺宗纬呼喊之前,就已经有禁军和大内侍卫注意到了此间的动静,而一旦发现事有不协,十几名侍卫和三名禁军将领已经冲入了门下中书省的大屋,拔出了腰畔的佩刀,警惕地将范闲围了起来。

    就算范闲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转瞬间便杀出这些内廷侍卫的包围。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放心了些,而人群之后的贺宗纬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苍白之色不见,反多了两丝红润,他在后方厉声喝道:“速速将这凶徒拿下!”

    人的名,树地影,就算人人都知道今日京都里的那些鲜血,都是小范大人的一声令下所淌出来的,可是在没有查清之前,谁敢上前拿下范闲?尤其是范闲没有先动手的情况下,那几位禁军将领和内廷的侍卫,怎么敢贸然扑上?

    皇城脚下一阵慌乱,调兵之声四起,不过瞬息时间,门下中书省大屋外便传来了无比急促的声音,不知道多少禁军围了过来,将这间大屋团团围住,将范闲和实际上控制庆国朝廷的这些官员们围在了屋内。

    范闲此时纵是插上了一双翅膀,只怕也飞不出去,然而他似乎也不想逃走,只是安静地看着人群之后地贺宗纬,很随意地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不知道骇破了多少官员地胆魄,大屋内一阵惊呼,而那十几名围着范闲的侍卫则是逼上了去。

    范闲站住了脚步,隔着众人地人头,看着不远处的贺宗纬平静说道:“或许如很多人所言,其实你是一位能吏明吏,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名入青史的一代名臣。”

    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然而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继续活下去。说来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么厌憎你,这种厌憎简直是毫无理由……你的功利之心太重,时刻想踩着别人爬上去,而这种做派却是我最不喜欢的。”

    “即便不喜欢,顶多也就是打你两拳头做罢,但没料到后来你竟将自己地一生投入到对抗我的事业之中。”范闲微微笑道:“很可惜,这个事业并不如何光彩,反而给了我更多杀你的理由。”

    范闲笑的很温和。然而在屋内所有人的眼中,这个笑容很阴森,很恐怖,杀意十足,只是他此刻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所以围着他的这些禁军和侍卫也不敢轻动,生怕激起这位大人物的疯性,来个大杀四方。

    听到范闲后面那句话地时候。贺宗纬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厉芒,准备开口冷斥几句什么,不料腹中却传来了一阵绞痛,这股痛楚是那样的真切,那样的惨烈。让他的面色顿时苍白起来,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一个热中功利,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的小人,你可以瞒得过陛下。瞒得过朝廷百官,甚至瞒得过天下万民,可你怎么瞒得过我?”范闲的眼光冷漠了起来,缓缓说道:“你看似干净的手上,到底染了多少人地血,你那身官服之上,到底有多少人的冤魂,你清楚。我清楚。”

    “我今日杀你,杀你贺系官员,乃是替天行道,乃是替陛下清君侧。”范闲说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话,讽刺地看着贺宗纬苍白的脸,欺负他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很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踩着我部属的尸体上位。后来才终于想清楚了。不是因为都察院与监察院之间地天然敌对关系。也不是因为我不肯将妹妹嫁给你,更不是陛下对你有什么交代。”

    范闲怜悯地叹息道:“这一切。原来只是因为你嫉妒我,你文不如我,武不如我,名声不如我,权势不如我,你再怎么努力,再多养几只大黑狗,这一生也永远不可能赶上我。”

    “你肯定不服,不服我怎么有个好父亲,好母亲……然而天命所在,你有什么好不服的?”

    几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贺宗纬苍白的额上滴落下来,他瞪着那双怨毒地眼,看着范闲,想要怒斥一些什么,却是无力开口,他已经无力站住身体,颓然无比地坐在了炕边。

    “这便是牢骚啊,君之牢骚却是我大庆内乱之根源。”范闲盯着坐在炕沿的贺宗纬,一字一句说道:“牢骚太盛防断肠,今天我便赐你一个断肠的下场。”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刀一样,刺入贺宗纬的双耳,他便是不想听也不行,他知道自己贺派的官员今天肯定死光了,而且范闲暗中一定还有后手,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多官员面前,范闲会说这么多无用的话。

    官员死了,只要自己活着,自己还有陛下的恩宠,将来总可以重新扶植起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是为什么,那些小刀子从耳朵进去之后,却开始在腹部乱窜?为什么那些刀子像是割自己地肠子一样,让自己痛不欲生?

    赐你一个断肠的下场!此言一出,皇城根下的这溜平房内顿时气氛大为紧张,所有的官员四散躲避,躲避紧接着可能出现的范闲狂风暴雨一般的出手,而禁军们则不断地从屋外涌了进来,排成无数列,拦在了贺宗纬的身前。

    全甲在身的禁军排列成阵,将这阔大地门下中书大屋挤地格外逼仄,紧张地盯着孤伶伶的范闲一个人。

    便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地时刻,门下中书靠着皇宫宫墙的庭院处,传来一声极为凄厉惶急的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