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万仞 >第二十九章
    一连几日钱日生都住在“风水轮流”的后院,一切起居都有伙计照料,可钱日生发现老杨头和马先反倒走的很近,经常一起喝酒聊天,有意无意的好像避着自己,钱日生也乐的自由,渐渐的也开始出门走动。

    樊阳城街道纵横,店铺栉次鳞比一眼望不到头,钱日生顺着河边左右顾望着前行,此时落霞缤纷,彩云辉映,一抹夕阳将河水照晒得粼粼泛光,河岸两边张红挂彩,街市上人来人往,在吆喝贩卖声中更显热闹。

    终于,在直通城门的大道上,钱日生停下了脚步,瞳仁闪烁不定的盯着对面的一个店铺,只见一个泥金匾额搁在宽敞的门楣之上,上书四个大字——隆盛钱庄。

    他看了看天色,在来来往往的行中仿佛河流中的一颗将动未动的石头,终于还是犹豫了一下转身便走,天边的夕阳已经坠落,只能看见远处的一抹殷红的霞光,钱日生顺着街道拐过路口,在吆喝叫卖声中走过石桥,然后转到河边的道路上,“风水轮流”门前的石狮子映着檐下灯笼的光,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站在旁边正在迎来送往。

    钱日生一脸平静的走过去,随意的瞥了一眼,登时吓得汗毛乍立,“呀”的一声叫出了声来,眼前的人白面微胖,见着钱日生满脸堆笑,看上去依旧十分和气,。

    可钱日生却如同见到鬼一般,昨晚亲眼看到他被老杨头一刀割喉,此刻竟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脸前,他两腿肚子直抽筋,胆胆怯怯的喃喃道:“蒋……蒋掌柜……”

    蒋掌柜笑吟吟的偷偷一把攥住钱日生,脸上还是挂着笑:“钱小哥莫慌,我是东家刚提拔的……”

    钱日生倒抽着凉气,这才明白过来:“宋……宋……”撑着双眼仔细看着眼前的面庞,竟然难以辨出真假,灯影下更是容光焕发,简直一模一样!

    还没等他叫破,蒋掌柜点了点头冲着远处颔首叫道:“孙爷赵爷慢走!”随即对钱日生急促的说道:“杨头儿在后院等你呢,你快进去吧。”说完捏了捏钱日生,离身拱手朝街边走去:“哎哟,马当家的,你可算来了!”

    钱日生仿佛踩着棉花,脚下虚飘飘的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这才回到腔子,不知不觉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的细汗,他心神不定的穿过前厅,竟然忘了刚才的宋掌柜的吩咐,直接就往自己的卧房走去。刚一推门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老杨头和马先见到钱日生来,都哈哈大笑。

    “是不是吓着了,他奶奶的,我刚才进来也差点吓尿了!杨爷可真有手段!”马先看着钱日生脸色惨白的模样乐的直拍大腿,言辞之间已经极为亲近。

    老杨头抽了口烟说道:“没办法,不能打草惊蛇嘛。只得让宋掌柜在外头招呼着,说不定就能钓到鱼。”

    钱日生还有点魂不守舍,诧异的问道:“那门前的那个蒋……宋掌柜是——易容?”说罢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老杨头。

    师父说过易容之术子虚乌有,都是江湖传言。人脸肌肉错杂,颅骨各异,哪怕颧骨高一点,下巴长一点,眼角上下一些,立马就是天壤之别,怎么可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脸皮?

    可刚才的确见的清晰分明,那宋掌柜的容貌真就做的如假包换,如此神技真令他目眩神驰!

    他此时心里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用意,原来老杨头是想借尸还魂,好查看究竟是谁和蒋掌柜私下勾连,打的顺藤摸瓜的算盘!他顿时想到假郡守阴狠的笑容,心头陡然一悸赶紧转过神来不再去想,只是空洞着双眼喃喃道:“我真以为是见着鬼了。”

    老杨头点了点头,干咳了一声说道:“笑话!宋掌柜戴的‘人皮’可是东家的幕下高人所制,让人看出来那还玩个卵子?所以我事先没说,就是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不妥。”

    钱日生连连摇手:“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太像了。”他眼神有些黯然:“人皮……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手艺!”

    老杨头有些得意的说着嘬了口烟:“这天底下有的是能人,不过因为是禁术不准流传罢了。”

    “禁术?”钱日生缓过神问了一句,假郡守的容貌又在他脑中若隐若现,不过冷静下来细想,对方的乔装的手段确远远没有那么高明,宋掌柜所装扮的“人皮”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老杨头磕了磕烟锅,不知道什么缘故对钱日生说的极为详细:“有几种秘术不论哪国都不准民间私学,”老杨头一边说着,烟杆一边点着:“天相、易容、绘图、望气。”

    钱日生一脸错愕,这些词他只是大略听说过,也从未有人跟他细说过,便有些似懂非懂望着对面的两人。

    老杨头继而解释道:“星象之学是列国朝堂设立专司专人历代传授,这种东西太要命,流到民间就怕有人妖言惑众图谋不轨,说起来和望气倒有些类似,不过望气更多的是给贵人观瞻,用好了也是能影响国储定夺,动摇国本的,所以民间自然禁学。”

    老杨头说的什么“国本”、“立储”太过玄虚高远,钱日生也听的懵懵懂懂,只不过觉得新鲜罢了,于是竖着耳朵听老杨头继续说着:“绘图则是防止城防、驻军、山川、地势等被敌国知晓泄了军机大事,所以私藏私绘那必然是死罪没得说的。”

    这个钱日生一听就懂,他心底最感兴趣的便是后面的易容,不由得双眼期待的看着老杨头。

    对方似乎读懂了眼神莞尔一笑,语气却带的极为凝重:“而易容就更加危险了,宵小之辈如若掌握易容之术用来谋财害命,那是防不胜防而且极难缉捕的,更有甚者,比方说——假冒郡守……”

    说到这里老杨头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钱日生:“明白了吧,所以只有官家才能掌握秘法,用于打探军情,刺杀要员或者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

    马先在一旁咧嘴笑着接口道:“说句不当说的,万一钱仵作假扮个西昌国主,嚷嚷着说朝廷里那个是假的,说不定真能闹出事来。”

    钱日生尴尬的笑了笑:“怎么可能,我就算假冒也没人信呐。”

    老杨头却是一脸凝重,烟雾缭绕中喑哑的说道:“就怕有人故意相信,硬说你是真的,那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事成之后把你一杀了之,谁又能知道呢。”

    钱日生听的意犹未尽,自从三河镇和老杨头重新认识,短短几天,他已经领略到东家的深不可测,尽管素未谋面,可手下真是卧虎藏龙,竟然还有掌握秘术的能人!

    马先冷不丁的哈哈大笑说道:“说到易容,我听我爹说过一件奇案,说是一个地痞流氓,从一位高人那里练了一身采花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