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万仞 >第五十五章
    “哦,原来是他!”公冶王突然想起早些年雍王曾因为昌平国灭的事情特地和几个王子设宴庆祝,难怪当时要举杯遥敬,原来是这个人的手笔!

    “还不止呢,”贺远山睨了眼陆伯言,见对方只是伫立静听并没有争抢的意思,于是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当年北齐和大雍在铜狮岭至紫云关一带连年拉锯,前线六城狼烟四起,光永州一城半年之内九次易主。战事胶着之际,也是此人说服蓟、燕两国联手进军北齐西南重镇,大雍也因为这份情报抽调南线主力驰援,这才稳住了局势。”

    公冶王听的目眩神驰,对那个素未谋面的裴元华展开了无限遐想,贺远山这时补了一句:“现在已经有传言说夏枯藤该归乡养老了,密参院可能要换人。”

    “换人……”

    “夏枯藤老啦——”贺远山身子倾了倾:“自从贺谨一死,紧接着就出了刺驾的大案,再加上扶风在西昌被人追杀,这几此失利让雍王对夏枯藤失望透顶。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再加上工部那头也出了岔子,前不久水工都统被人发现竟然是个昌平间谍,在我大雍潜伏了七年!这个时候冒了个裴元华出来,还能和几个首辅重臣一同觐见,显然是在预备什么。”

    公冶王眉梢耸起,最近他一门心思都在盐务差事和雍王病情上,没想到朝廷中已经暗起波澜,密参院如果换人,这个人选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他手指蹭着八字胡喃喃道:“夏枯藤自雍王起兵之时便已追随,传言……”

    “传言最要人命,”陆伯言这时站起身,看着门外簌簌而下的雨雾愈发显深沉:“要不是雍王放风,谁敢传密参院的闲话?夏枯藤这几次进宫都挨了碰,传言都在说他的‘过’,这边开始传裴元华的‘功’,三爷您想,一个踩一个捧,这是什么征兆?”

    公冶王心里对传言已经信了八九成,手指不安的搓动着,没想到短短十来天,京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动静,听说扶风已奉旨回京,所有的事情不会平白无故的突然集中在一起,他本能的察觉道有事发生。

    窗外细雨如棉,整个花厅安静的出奇,这时管家走到门外,送来一本薄册:“这是杨星刚送来的消息,请殿下过目。”随后趋步进屋,将册子放在桌上,又将几盏灯烛火点亮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公冶王经手展开就着光一看,眉头皱了皱便放一旁:“嗯?”后面就不吱声了。

    二人见公冶王如此关注,都凑过来瞧,公冶王将信纸递给贺远山,疑问道:“这个贺三川怎么还在外边?还去了佳梦关仵作家里?”

    贺远山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解释道:“他是逃犯,但是夏枯藤给他打遮掩,刑部一直没法拿他。”

    公冶王眉头一蹙:“夏枯藤未免管过头了吧。”

    陆伯言捧着密信,骨节嶙峋的手指点着文字说道:“事情不简单呐。”

    贺远山瞥了陆伯言一眼,对这个“刚上船”的人素来就瞧不上,心里哼了一声:“假诸葛。”

    陆伯言身形在灯影来来回晃荡,语气幽幽:“看后面写的,据言‘世子携随从若干回京’。”他看着眉头紧皱的公冶王:“这‘随从若干’可是关键,扶风一行人现在可杂的很,里面有佳梦关的两个人证,还有一个情报黑市的神秘商人,听说这个人已经成了扶风的门客了。”

    公冶王脸上的筋肉迅速抽搐了两下:“人证?”

    佳梦关是他经营多年的地盘,走私敛财不说,母国娄山与他所有的私下交流都在佳梦关秘密进行,一旦京中有变,贺远山封锁九门,娄山国重兵压境引为外援,立刻就能控制大雍!

    可所有的安排随着贺谨赴任佳梦关而打乱,贺远山几次和自己的哥哥暗示央求,都被其冷拒,贺谨甚至还拿出贺家家主的身份告诫贺远山不要玩火,不要趟夺嫡的浑水,甚至明说让其自首陈明走私敛财的事情。

    这样的僵持在贺谨临出发前终于闹翻了。

    “事情办成了,你就是贺家家主。”公冶王低着眼睑回想着自己对贺远山的许诺,不由得觉得有些口渴,想喝茶却发现杯子已经空了。

    事情到此为止便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陪同贺谨上任的是吏部的一个曹掾沈航,贺远山亲自交代路上要办的利利索索。可沈航回来却见鬼似的说路上遇到了埋伏,另一波人将贺谨劫持!

    随后便惊闻佳梦关出现敌情、贺谨出逃的消息。好在杨星派人传来密信终于陈明佳梦关案由,公冶王又惊又怕,暗中开始摸排线索,却始终不得要领,甚至发现连六爷也在暗中打探,两边默契的通过中间人通气,发现均都一无所知。

    公冶王沉浸在回忆中,连陆伯言说的什么都没听清,一声炸雷将他一惊:“啊,你说什么?”

    “我说——都说扶风是个成天喝酒听曲的破落户,浪荡猥琐胸无大志。和侍女有染,事后有了孩子连姓都不给,你说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

    公冶王和贺远山均无声的摇了摇头。

    陆伯言的身形在灯影下恍恍惚惚,自己反驳了自己:“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手底下竟然藏着这么一套班底,这份隐忍令人可怖。”

    公冶王如坐针毡,原本好好的状况突然就来了急转,他偏着头注视着门外的雨势,思虑着说道:“沈航已经“病死”,就算翻案也牵连不到我身上。”

    “话不是这么一说,”沉雷拖着长长的尾音,四方天井中雨势如烟如雾,陆伯言在电闪中时明时暗:“这就像弈棋,国手布局不着眼与一子得失,而是步步紧逼。那两个人证一个是佳梦关的仵作,另一个据说是密参院的谍探,扶风此时正是踩着别人往上攀的时候,他若是聪明一定会带着他们亲见雍王禀明案情。”

    屋内的人都顺着陆伯言的话语开始陷入沉思。

    “贺谨就要翻案重查,一翻案沈航死因就必然引人怀疑,那杨星必然要被问责,”陆伯言步步推敲,语气这时候变得语重心长:“三爷,杨星是您的人,您到时候肯定是要避嫌的,那案子谁来审?夏枯藤?裴元华?还是——六爷?”

    这番剔骨剥肉的分袭,说的座中人毛骨悚然,他面向贺远山:“你要是贺三川,得知亲叔叔想害他父亲,你怎么想?”

    “恨!”贺远山瞳仁一黯,暗抽了口凉气,双拳捏的骨节发白。

    陆伯言又看向公冶王:“您要是扶风,手里握着的人能够绊倒一个树大根深的王爷,并且取而代之,您又会怎么做?”

    公冶王呼吸一滞,冷淡的吐了个字:“争!”

    “高手过招,一剑封喉,”陆伯言双目泛着摄人的寒光:“此案铁定震惊朝野,到时候六爷指挥大臣群起而攻之,这个跟头栽下去可就完了!”

    几句话说的条理分明,公冶王与贺远山目光直愣愣的看着他,一霎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依你看,眼下这步棋该怎么走?”

    “那两个人证跟着扶风太危险,今时不比往日……”陆伯言嚅嗫了一下,再说下去有点难以开口,想了想,转了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