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跨了座山,既然要将风土人情,江闻归也是自嘲井底之蛙。
五日里,第一日上来拜年的人最多,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少多了,凭颜川提督的位置,那些大官人拜年都是首选颜府,一日之后,一般后来的就都是些外出游玩方才返回的旧友,王家也来过,王家主人的三品官虽说在颜川面前造不了次,但三品官就是三品官,可以上朝可以面帝陈词,是普通人家一辈子忙碌都不敢奢望的高位,也是普通人竭尽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位。
王月明的三品爹当然知道这王月明的事,被羞辱是一码事,但对颜家千金出口冒犯,保不准会不会让颜川以怨报怨。王官人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所幸颜川并没有怎么追究,收了礼还了礼,笑呵呵地聊了两句就结束了,看起来和气生财。王月明在旁边站的满头大汗,而颜九昔则例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虽说似乎瞧不起人,但也算不给尴尬了。不过这谁都知道,王家对颜家的联姻高攀,肯定是彻底没了可能。
一直到了正月初五。
到了五月初五,一般颜府就不怎么会有人拜访了,就算有也是刚到杭州的官或者朋友,大厅上,江夫妇,颜夫妇,吴氏兄弟六人坐在一张桌子前,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着往事。
要说聊,其实主要是四个男人聊,黄怡潘凝雪两位女眷微笑听着,一派景象,好不和谐。
要说起来,其实他们都是小时候就认识的长大玩伴,各自有各自命运,如今再有交集,就是如此。谈国事谈家事,总是说不厌的。
外面,颜府大门突然被敲响。
有客来访,随即一个下人去打开了大门,按理来说主人迎客,做客的几位应该退避才对,但江实几人稳稳地坐在座位上,没有挪脚,似乎早有预料。
江实拿起茶杯,放在手里细细观赏,抚摸着茶杯上的花纹。
大门打开,以苏兴隆站在最前,一个明艳照人的夫人站在他身边稍后一步,苏清明和另一个年龄稍长于他的女孩站在苏兴隆的身后,腰板立正,庄重无比。
苏家一家四口竟然一起到来。
所有人看向这苏家一家四口,只有江实依旧拿着茶杯,目不转睛。
“来了,苏老弟。”颜川笑道。
苏兴隆点点头,一拱手说道:“见过颜大哥,两位吴大哥。两位嫂子。”
吴凌吴前点点头,就当回礼,颜川笑而不语。
苏清明站在父亲身后,满头雾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突然带着一家人来到颜府,从昨天开始,父亲和母亲说了什么重要事,之后就告诉自己和姐姐准备好明天去颜府拜见一位大人。
大人?颜伯伯已经拜见过了,颜府还有什么有权有势的人不成?
苏清明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姐姐就更别说了,几天前才从金陵回来家里,人生事不熟,自然不可能知道。满心疑惑的苏清明去问自己的爹,苏兴隆只是一笑,说道明天就知道了,故作玄虚,
他今天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过来,见着大厅上仅有的六个人,依旧想不明白是谁。
前方的苏兴隆一抱拳,双膝下跪,竟是深深磕头行礼,苏清明见着父亲弯腰下跪,大吃一惊。
“下人苏兴隆,见过少爷!”苏兴隆以头碰地,朗声说道。
苏清明抬眼望去,江实缓缓将茶杯放下,没有点头,没有任何表示。
下一秒,苏清明被姐姐拉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跪下身去,前面的妈妈也行了一跪拜礼。
“见过少爷(老爷)。”
一家四口,就这样齐齐跪在地上。
苏清明额头碰着地,却是满心震撼。
这人,不是闻归哥他爹吗?明明只是一介平民啊。自己还和他说过不少话,他竟然是爹的主子?
“起来吧。”江实淡淡地说。
一家四口快速起身,苏清明站起来,依旧云里雾里,一脸迷茫地看着面前那个男人。
“我们有多少年不见了?二十年吧,现在你是一个杭州闻名的大商人,生意一直做到京城了,川哥也变成了一个浙江最大的武官,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江实感慨道。
“今日兴隆能有此成就,全靠少爷当年教导。”苏兴隆恭敬说道。
“行了,刚刚那一跪,是我们最后的主仆礼了,以后别叫我少爷了。”江实挥挥手道。
“这怎么行?”苏兴隆大吃一惊,立刻慌了神,连忙抱拳:“少爷你……”
“行了。”江闻归打断他,随后背靠凳子,笑道:“如今你是个大商人,川哥是个大官,我算起来,只能说是这颜府大池子里的一个小王八,哪有你这样入门不拜神拜王八的。如今我隐姓埋名做了个平民,你做了一名商人,硬要讲究,我身份还不如你呢。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别叫我少爷了,叫我声江哥就好,也好让我和过去断了念想。”
听了他的话,苏兴隆低头不语,许久,抬头,一字一句,有点生疏地开口道:“江哥。”
江实微微一笑,手指一弹,茶杯的盖子瞬间如炮弹一般飞出。
杯盖瞬间飞向苏兴隆,苏兴隆瞳孔一阵,却是没有动弹,那个杯盖如风般擦着苏兴隆的耳朵过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声。
苏兴隆两个子女被吓了一跳,看向江实,不明所以。
“胆子大了。”江实笑道:“不愧今天带上一家老小大阵仗。”
“你这摔碎我一个杯盖,我这一个杯子就当做报废了。”颜川无奈道:“杯子盖子连为茶具,缺一不可啊。”
“对不起嘛大哥,你这杯子我赔你一个就是了。”江实不好意思地笑道。
“你赔的卵起。”颜川翻翻白眼,出口成脏。
“行了,兴隆,别在下面站着了,上来喝两口茶吧,也好聊聊以前的事。”江实抬眼望去,笑道:“怎么,清明,不认得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