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翻雅 >第一百九十七章 随风飘散
    那流沙吃人不吐骨头,一眨眼,就将林清从头到脚生吞了个干净。正在这时,狂风散去,风尘止息,茫茫大漠重见天日。被大风困住的六人眼看着天地重归寂静,一转头,却望见那黑袍老人的身影立在枯木之下。几人不敢耽搁,拔腿便向着那老人狂奔而去。

    此刻已至黄昏,傍晚的余晖打在大地上,荒漠残阳如血。

    南嘉攸最先冲到近前,见那一人一树一马正好端端地立在原地,唯独妻子不见了踪影,不由得喘着粗气问道:

    “清儿呢?清儿怎么不见了?”

    黑袍老人揣着袖子端着手,冷冷旁观,一言不发。

    那金马亲眼见到主人陷入流沙之下,奈何有口不能言,一次次扬起蹄子踏在沙地上,嘴里还不断地发出烦躁的尖鸣。见嘉攸仍是不解其意,老马便不再理他,反而自行探到流沙边缘,低头嗅嗅——马儿此时依然相信,主人清卿就在这片沙土的正下方。只要她一伸手,就能重新抓住自己的缰绳。

    可就在它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向前之时,那马蹄之下的黄沙却陡然移动。老马一个不妨,便发觉脚掌一滑,赶忙后退几步,口中也止不住连连嘶鸣。

    嘉攸这才明白了金马之意,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清儿……在这沙子下面?”

    马儿像是听懂了他的问题,急促的哀嚎之声久久不绝。而另一边的老人在袖手旁观之间,终于发出一声冷笑。嘉攸不由得闻声向着老人看去,才发现,老人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知多久。即使隔着一层黑袍,嘉攸也能察觉,这冒牌巫师的眼神正散发着一股得逞的笑意,还有着几分鱼儿落网的期待。

    见得老人神情,嘉攸这才意识到,清卿此时不见踪影,和这冒牌老巫师脱不了半分干系。早知如此,三天前就该不说三七二十一地先取了他性命!何苦忍气吞声,等着他放几人一条生路?想到此处,嘉攸登时长剑出鞘,面露凶光道:

    “吾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要你个老东西来偿命!”

    不料,这“老东西”身形怪异,行动诡谲——一听嘉攸这么说,黑袍一卷,转眼便在树下消失不见。正在嘉攸奇怪之时,那黑影竟突然逼近,一掌劈在他手臂的“外关穴”上。待嘉攸发现之时,一个不防,手腕疼痛失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落入流沙之中。

    仍在不断下坠的流沙一口便将剑身吞了下去,唯独留下个小小的剑柄,还勉强露在空气中艰难地呼吸。

    “南将军,老拙劝你还是看清形势,不要像这位少侠一样,自食其果!”

    “放开!”嘉攸将胳膊用力一甩,竟自行冲破了穴道,将那老人逼得连连后退。其他几人离得稍远,直到这时才冲到近前,眼看林清消失不见,而嘉攸长剑也要被流沙吞噬,也尽皆明白过来。只是安歌除了下令几个弟子将这黑袍老人团团围起来之外,也只能看着不断下落的黄沙,跺脚干着急。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西湖自作自受!”老人笑得愈发猖狂,“你们拿住了老拙又如何?只要西湖不灭,那寰宇之灾难,是你们谁也逃不掉的……”

    安歌再也容忍不了这冒牌巫师嚣张的气焰,长剑挺立眼见就压上前动手。正在这时,几个弟子却不由得看向一旁,齐刷刷惊呼一声——

    竟是南嘉攸望着那流沙下坠得越来越快,不再犹豫,一鼓作气便跳入其中。

    思渊几人见状,伸出剑柄想拉住他,可那沙子吞人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再者,嘉攸决心一跳,本就没想着要重新上来。只见那一眨眼的功夫,南将军夫妇二人,便双双掉落在那不见底的黄沙之中。

    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即使是十多年之后,南嘉攸也想不明白。那一瞬间,自己不过是下意识相信,那片诡秘的幻境之下,一定另有能让妻子生还的玄机。

    嘉攸清楚地记得,清儿不喜欢北漠中那干燥闷热、阴晴不定的气候——因此,无论是生是死,自己都要将妻子从讨厌的黄沙之下带回来。

    他相信,他们夫妻二人比翼连枝,一定都会平安无事……

    再说清卿那边——待得清卿力竭不支,坠入那流沙之下的深渊之后,清卿便觉得自己像是溺了水,千千万万的黄沙都要灌入自己的喉咙。恍惚中,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水下,潭水刺骨,几近昏厥。

    当时,子琴下山久久不归,自己一心想要寻得师父踪迹,却被卷入了这场高手云集的八音会之中。而清卿或许不知道,自己在八音会上夺得状元的那一刻,正是令狐氏时隔百年,给江湖众人的第一个下马威。

    当时,自己竟是那么年轻,敢于以无名无姓的身份,当众和几大掌门叫板;也敢在未熟水性之时,转身就冲到那霜潭之下……

    清卿还记得,那冰冷的潭水将自己包围时,也和现在自己身边的黄沙一样,被压抑得喘不过气。而那一刻,一双大手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脖颈,想要将那白玉箫从自己身边夺走。随着周身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清卿竭力睁开眼,只觉得那双大手再次缠绕住了自己的脖子,逼得自己几欲昏厥。可还没等自己辨清眼前的回忆与真实,就觉得身子一空——

    那厚重的流沙之下,竟还有深渊!

    转瞬之间,清卿连失声叫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重重砸在一块硬物上。体内筋骨碎裂的声音传入清卿脑海,显得十分刺耳。剧痛之中,清卿颤抖着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冒着冷汗。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一句:

    “十年之久的恩怨,这次也该有个了结。”

    十年……又是十年……清卿不知现在这冰冷冷的地方,又是掉在了何样去处。听着四下无人,便索性在疼痛中抱紧了自己,无声地落下几滴泪——自己用了十年失去了子书,失去了子琴,还失去了那葬身火海的立榕山。可若想杀师之仇、灭门之痛得报,又要遥遥无期地再等几个十年?

    热泪缓缓流下,反而衬得四周更加冰冷。清卿刚想把自己抱得更紧些,就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正向着自己靠近。紧接着,一阵温暖化解寒意,将自己笼罩其中。

    紧接着,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清儿,你怎么哭了?”

    还没等清卿反应过来,便听得嘉攸还在自顾自地言语:“别是哪里摔痛了吧?我看看……”眼看嘉攸就要靠近自己身边,清卿顾不得泪流满面的狼狈,赶忙爬起,定睛一瞧——竟真是南嘉攸,也从那流沙之处摔了下来!

    “别碰我!”清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摸索着身边,着急要找到那始终挂在腰间的木箫。可伸手一探,果真空空如也——方才摔落之时,那玉箫竟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