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寒霜栖月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群英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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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撷华楼前惊喜与惊叹声两相交迭,不绝入耳。

    偌长的红布不要钱似的扯了个通天垂地,裱成近两层楼高度的巨幅招牌,斗大的艺名金灿灿、光闪闪,险些晃瞎人眼。朱帘秀、司燕奴、单朴龄、云石海涯、蓟门舟……独论独的拎出来,莫不是响彻霄汉的压轴角儿,在此地此时,南北荟萃,自初八排至二十八的大戏,各路神仙轮番登场,末、旦、净各占鳌头,赛胜过大年了。

    花谢秋拿拳头整个叠住嘴,以防大笑出声音来。

    纵然如此克制,仍跟疯了癫了般的傻笑个不停,兴奋得脸庞通红,视若珍宝的将名字一个挨一个的颠来倒去。手堵得愈来愈紧,偷笑的声音反而愈放愈大。任横扫的雨丝打湿发丝,除了笑,什么也顾不得了。

    忽的,一个再熟识不过的名字闯进了眼眶——“偃花秋”。

    花谢秋失态的“啊”的叫出声来。

    他错愕的指定这个名字,回头去找周钰恒,激动到说话都在咬舌头:“月升兄,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吧?‘偃花秋’——不正是我吗?!”

    周钰恒以扇敲手,也在连连感慨:“嚯,厉害厉害,好大的手笔,竟连你也在。”快速扫视剧目名录,点头道,“嗯,应该是我。自作主张的替你安排了《西厢》。甚好,甚好。”

    前排围观招牌的人中,有人听见剧名及艺名转过头来。

    花谢秋马上压低伞面罩严脸面,红了脸。是臊红和羞红的:“月升兄你讲话轻声些。切莫打趣我啦,我怎么敢与这么多的前辈们同台竞技?能让我近距离的欣赏前辈们的英姿,已是无上的荣幸了,哪还敢奢望得更多?我不行的。”

    他有些腼腆的说到此时,如同猛忆起什么攸关性命的大事般,陡然急迫了起来,抓住周钰恒的肩膀,一个劲儿的摇晃:“月升兄你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这二十一天的所有戏票都弄到手了吗?我全要了。不要包厢里的,最好是近台前、靠得近的地方。不计较价钱。我知道你人脉广、途径多,求你帮我想想办法——”

    “自是当然。”周钰恒笑,“怎么想我也不可能亏待了我,定是早做好了安排。只是恐怕会对不起其他的同好了。”

    花谢秋觉得周钰恒这句话的说法有些奇怪,但也清楚这是周钰恒连同自己一同计划在内的意思,没及深究,已转忧为喜,开心的抿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免又提到了两人先前提过的话题,再次忧心忡忡道:“听戏,我可以的,也在行。但是我是万万不敢接演《西厢》的。如此重头的戏让给了我,我万一演砸了,岂不是有负诸前辈不辞劳苦不远万里济济一堂争妍斗艳的美意?”

    毕先从最前面又挤了回来,听见花谢秋的话,龇牙咧嘴的接口道:“你他、都没站上台呢,怎么知道一定演不好?管他东厢房还是北厢房,都是哼唧几句歌词而已,至少他娘、你试了再说话。还有,我说啊,你们两个到底走不走了,打算在门口磨蹭道什么时候?——哎不用,兄弟辛苦你了,别为我撑伞,顾好他们两个吧。爷爷我皮糙肉厚,没那么金贵。”

    花谢秋抱住毕先的胳膊拖他进伞下,逐条逐条对着毕先分析,不知是为了说服毕先还是为了说服自己:“业精于勤荒于嬉。一则,我近几日未曾与一众演员切磋对戏,二则,我连日里没有揣摩默戏,三则,最近嗓子发紧,状态不佳,四则……临场发挥决计对不住一干票友的热情。更何况,这满座的明眼人专为评鉴门道而来,我冒冒失失登台,岂不有雷门布鼓班门弄斧之嫌?不行,我不行的。”

    “行。你不行。不行就不唱了呗。”

    “可是,机会难得。已经安排了我的场次,不去会不太好吧。”

    “不太好?什么意思——要赔钱吗?去他娘!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却也不是为了这个。总之,我不行,真的,毕先,我想过了我不行的。”

    “爷爷我好奇了,你究竟是怎么个不行发?是背不住戏本,还是不会唱曲儿?”

    “都不是。我记得挺牢的,唱得也——行吧。”

    “他娘的行也是你,不行也是你。你到底行还是不行?无怪你娘骂你,我他娘的都想骂你了。”

    “母亲骂我又不单单为了我的犹豫不决。”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动作也扭扭捏捏,却颇有些自豪,“她说如果我再敢唱莺莺赵盼儿李千金等女儿角色,非拔光了我的头发送我进庙里当和尚去。可我知道她偷听过我的戏,也知道我唱得好。她不会舍得的。”

    “什么?你唱旦角!啊?难道全教上下只有我是不知道的那一个?你他娘的还点头。”

    毕先捶罢花谢秋,转身便同周钰恒咬耳朵:“金银花怕他娘又不止一天两天了,你干嘛非逼着他跟他娘对着干?那个老妖婆…不是,那个赛过天仙的不老妖怪、妖精,打不得,更惹不起。咱们干脆带着小秋子撂担子跑吧。”

    “跑?说什么呢,忍冬又不是真的不敢。他背着花门主已唱过不下千场了。找尽各种借口也无非是要我们断掉他的退路。你退开,瞧我的手段。”

    周钰恒说完,拍拍仍在纠结的花谢秋的肩,扇尖向上指给他看:“你来看,请的都是你的原班人马,大概不容你不行的。你与唱张君瑞的张魁斗合作不下百场了吧?连后改行的新人都敢站上台子同当红的名角们叫板,你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人反倒不敢了?”

    花谢秋忙顺着《西厢》的列目向后找,张君瑞红娘崔郑氏法聪……以及弦乐伴奏后台帮唱合唱等等,都是些熟得不能更熟的老熟人——一旦少了女主角……花谢秋急忙不敢胡思乱想:“或许我可以趁白日里临阵磨刀?不行,万一准备得不充分……”

    “演砸了更好,权当替你的前辈们暖场作陪了。殊不知红花也须绿叶作陪衬。你不差,怎么能彰显他人的好?”

    花谢秋更是紧张得直绞手:“我知道你想宽慰我,但是没人会冲着失败才站上戏台子的吧?我也清楚要放松、不紧张。可说归说,做归做。《西厢》这部爱情戏写得太好了,万一演得不入人心,白白糟蹋了好戏本,观戏者定会上台喝倒彩,下台撕了我的。我哪里敢不紧张?我……我是真的害怕。我说服不了自己。”

    说话时已有人自遮罩的雨伞下认出了花谢秋:“是偃花秋吗?天哪,真的是你!我果然没有听错认错。”

    没等花谢秋开口否认,呼啦啦一声,他的身周顷刻间围满了一众伺机而动的戏迷。这个道:“我早认出你来了,见你同友人交谈,没敢叨扰。”那个道:“为了听花公子的戏,我得到风声后立刻从建康赶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教我抢到了戏票。”前面的嚷:“花公子的莺莺小姐我看了整整五十八场,场场都有新的变化。是越听越上瘾,越听越爱听。旁人的戏全都听不得了。”后面的喊:“花公子的扮相也是一顶一的美。疑是九重谪仙人,一段妖娆。”众人七嘴八舌赞不绝口,有鼓励花谢秋的,也有向花谢秋诉苦的,凡凡总总都能归纳成一句话:“我们喜爱你,支持你,期待你会有更精妙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