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却冷眼看着他们没什么反应，这两个凡人要跪就跪好了，自己始终是受得起的。
钟离家老两口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多谢两位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吧。”银月姬弯着腰扶着他们，简直要跟着跪下去了。
元一拉着银月姬的胳膊说：“你坐下，他们要跪，我们也受得起。”
“这……”银月姬求助地看向钟离银月。
钟离银月授意后点点头，扶起自己的父母说：“好了，爹娘，起来吧。”
老两口起身后，钟离银月搬来两个凳子让他们坐。
元一坐着冷眼看着他们，银月姬站在元一身旁。
老两口坐在元一对面垂着头，钟离银月站在他们身后。
钟离大娘抹着眼泪说：“我们听银月说了，河伯是妖怪，都怪我们太过蠢笨，错把妖怪当神明。”
“凡人愚钝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元一毫不留情地说，“如果不是你们的助长，河伯也不会在这里嚣张这么久。”
“是是是！”钟离大娘连连点头称是，然后咬牙切齿地说，“听说河伯庙也塌了，河伯也死了，真是该！”
看到她这幅样子，银月姬心里嘀咕：之前还信仰河伯那么虔诚的样子，如今倒是咬牙切齿，这叫什么？墙倒众人推？好像不对，应该是……
银月姬正想着，一旁垂着头许久未开口的钟离老汉抬起头看着元一说：“道长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是不报恩，咱们良心不安。不如就将小女许配给道长，跟着道长做牛做马。”
他这话一出，整个房间剩余的人全都愣住了。
“什么？”钟离银月惊呆了，不敢相信地看着说出这些话的父亲，这短短的几天，自己的亲爹就把自己许配出去三次！
“不行！”银月姬想也不想的就否认，“不可以！”
她说完赶紧看向元一，元一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看样子元一也不会答应的。
“着实不妥。”元一冷冷地说。
钟离大娘也是十分为难的样子对自家老头儿说：“这……道长，道长也不方便娶亲，银月跟着道长算是怎么回事。”
“爹……”钟离银月眼里噙着泪，这两天她哭得已经够多了，眼睛早就红肿不堪了。
“银月，向道长跪下。”钟离老汉却像打定主意一般对钟离银月说，“爹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爹！”钟离银月从来没有忤逆过父亲，这次她激动地后退几步，哭着说，“爹！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不是你随意许配的物件！从河伯到元一道长，你到底把我当成一个人了吗？”
银月姬本来还想呵斥反对，但是看着钟离银月哭得这样伤心的样子，也不好说话了，只好悄悄捏着元一的袖子。
元一注意到银月姬的动作，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就算钟离银月同意，他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你是我的女儿！”钟离老汉压抑地吼起来，“我将你托付给我认为最好的选择，有什么错？”
“河伯是好的选择吗！”钟离大娘忍不住站起来怒视这自家老伴儿，走到女儿身边抱着她，一副对抗姿态说，“你这个老头子！简直，简直有毛病！”
“道长救了我们！”钟离老汉不甘示弱地说，“救了我们全村子的人！这样的大恩大德！不报恩，你们的良心呢？！”
“良心？”钟离大娘怒极反笑，“你的良心就是一次一次把女儿推出去？这就是你的良心？！”
钟离大娘一辈子都顺着钟离老汉，这次为了女儿也算是把自己这几十年憋的火压的气都给释放出来了。
“你！”钟离老汉气得发抖的手指着她说，“你给我滚一边去！这个家我说了算！”
他们剑拔弩张地争吵着，钟离银月一个劲儿地哭着。
这吵闹的场景银月姬看得烦了，凑到元一耳边轻声说：“元一，我们走吧。”
“好。”元一点点头起身，然后两人消失在房间里，任由他们吵闹去吧。
出来之后，阳光明媚，银月姬边走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真舒服。”
“你感觉好些了吗？”元一看她做这样大的动作有些担心。
“我没事了。”银月姬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有你在，我能有什么事。”
“这次，是我疏忽了。”元一自责地说。
“又来了。”银月姬拍了拍元一的肩膀无所谓地说，“我说过了，要怪就怪我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才被打伤的，我还想着我能一个人制服河伯呢，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死了。”
银月姬俏皮地笑笑，甩着两只手走着说：“想来，他倒是咱们遇上的第一个痴情男子，也是少有。”
“痴情不见得，蠢笨倒是真的。”元一冷漠地说，“爱人离去，那是她的命数，河伯不该执念于此，无济于事不说，还会给旁人带来灾厄，也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的语气与表情冷漠地仿佛毫不犹豫杀掉河伯是的样子。
银月姬看着元一的侧脸，那种陌生的感觉又来了。
她十分反常的没有接话，而且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其实元一心中还以为她会很开心，很兴奋，毕竟他们除掉了一个棘手的妖怪，救下了一村子的人，也算大功德一件。
走出许久，元一注意到银月姬反常的沉默，平日里她都脚步轻快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现在这是怎么了？因为受伤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于是元一走两步就瞟她一眼，时不时注意她表情，小脸依旧苍白。元一伸出手说：“你若还是不舒服，就到我手心里来。”
银月姬摇了摇头，勉强地弯了弯唇角：“我没事，没有不舒服，走吧。”
元一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疑惑，只好默默地走在她身旁，只是这样的气氛元一实在是不习惯。
一向寡言少语的他已经习惯了银月姬叽叽喳喳在身边说个不停的样子了。
“元一。”银月姬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元一，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怎么了？”元一看着这样的银月姬，心中居然有些忐忑。
“如果有一天，我也做了什么坏事，你也会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我吗？”银月姬想到元一杀掉河伯的场景，莫名的脑袋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在元一知道河伯是妖的时候，在元一毫不犹豫一剑杀了他的时候，那陌生又杀意腾腾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银月姬的脑海之中。
果断，狠辣，陌生……
是啊，他是道士，斩妖除魔是他的本职，而自己就是妖。
其实银月姬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是妖，她在意的是旁人对待妖的那种恐惧和厌恶，是见到妖就人人喊打的现状。
在曾经无助的岁月中，银月姬也想过自己不是妖就好了……
“自然是不会的！”元一毫不犹豫地肯定回答，“而且你本性纯良，不会做为非作歹的。”
“如果呢？我说如果！”银月姬执拗地看着元一，她好怕，好怕元一会像对待河伯那样对待自己。
元一知道银月姬被吓到了，低头牵起她的手，看着她小小的手蜷在自己的掌心，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小月儿，你放心，我会永远没有条件地站在你这边。”
“真的吗？”银月姬感受着元一手心的温暖，看着他认真且温柔的眼神，突然鼻头微酸。
“自然是真的。”元一坚定地说。
“可我是妖啊。”银月姬有些忐忑地看着元一。
“妖又如何？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是小月儿。”元一此刻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笨嘴拙舌，想再多说些什么，却总感觉想到的话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内心。
银月姬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委屈巴巴地撇撇嘴巴，想也不想就抱住了元一，头靠在他的胸口瓮声瓮气地说，“说好了，你可不许骗我。”
“傻丫头。”元一抱着银月姬，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因为我是妖啊。”银月姬抱着元一，听着他的心跳，堆在心口的乌云一点一点消散开来。
“我若在乎你是妖，又怎会收你为徒，教你法术，与你一同上路呢？”元一不自觉地弯起唇角，这小丫头，表面表现得大大咧咧的，心里还是很脆弱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师父？”银月姬抬起头看着元一说，“难道不是因为我是妖，有我这样一个徒弟比较丢脸吗？”
“你怎么这样想？”元一抬手轻点银月姬的鼻梁，他着实没想到银月姬居然是这样理解的。
“不是吗？”银月姬委屈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了。”元一耐心地解释说，“师父只是一个称呼，称呼如何不会改变你我之间的关系，而且说是我收你为徒，其实我也在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我们互相学习，互为师友。况且……”
元一说到这里脸色微红停住了。
“况且什么。”银月姬追问。
“况且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元一微微红着脸，认真地看着银月姬的眼睛，声音温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