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莫朝夕抱着莫爷爷走得很稳,边上莫奶奶一直拉着莫爷爷的手,默默流泪,却一直没有松开。
唐秋一把抢了小表弟带回来的火把,飞快从草丛上跑过来，高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火把燃烧，散落的火星，落在地上很快就熄灭了。就像今日天上的星，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像是被谁熄灭了一样。
这路不长，走到莫家也不出5分钟，偏偏就这段不长的路,叫莫奶奶差点就见不上莫爷爷最后一面了。
唐秋走在最前头,主动敲门。
屋里没有人声，唐秋朗声说：“莫伯伯，是我,唐秋。还有学长、莫奶奶也回来了，开下门。”
屋里很快传来了走动的声音，等脚步声走到门口，门没有开,却是莫妈说：“小秋啊，你看今晚的事闹得我心慌慌的,这样朝夕还有你莫奶奶不也在么,你让他们出个声,好叫我们放心开门。”
唐秋一瞬间就有些生气了,但现在跟他们生气不是时候，他还想好生说说，后头莫朝夕抱着莫爷爷已经走过来了，他垂眼瞧着已经没了生气的莫爷爷，低声问唐秋：“怕吗？我爷爷死了，怕吗？”
唐秋摇头，莫朝夕直接将莫爷爷递过去说：“帮我抱一下。”
他赶紧将手上的火把插进了门口柱子上的凹槽里，这凹槽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就是设计了放火把的。然后双手在身上擦了擦，这才局促伸手过去接。
没了生气的莫爷爷除了抱着有点重，别的没什么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朝夕一直抱着，所以唐秋觉得怀里的人分明还暖呼呼的，一点都不像是再也不会醒的样子。
砰！骤然一声巨响！
出神的唐秋被吓了一跳，回头却是紧跟着“砰”一声巨响，却是莫朝夕一脚踹在了门上。并且没有停歇地砰砰砰连踹了好几下，伴随着屋里的尖叫声，还有莫爸莫妈大喊唐秋的声音，然后咔哒一声，门锁掉了，门被踹开了。
没等屋里的人反应，莫朝夕直接冲进去，拎起莫爸对着他脸就是两拳，在没搞清楚的莫妈尖叫声里，将人丢在了一边！
莫朝夕哼哧哼哧喘着气，等着莫爸就像是杀父仇人！莫妈一边去扶已经晕乎的莫爸，一边骂人：“莫朝夕，你干什么！我跟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他可是你爸，一回来句对着你爸动手，你在外头是长本事了是不是！”
“别以为你爷爷奶奶护着你，我就不敢打你了！我告诉你，他是你爸，我是你妈，不管你长多大，我该打你就能打你！”
莫妈还在叫嚣，心疼地呼呼吹着莫爸的脸。
莫朝夕压根不理他们，自顾自回身去接唐秋怀里的莫爷爷。身后眼冒金星的莫爸已经缓了过来，当即跳脚：“莫朝夕！你……”
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莫朝夕抱着莫爷爷进门，他们这才注意到莫朝夕身上都是血，莫爷爷身上也都是血。不知道血是流干了，还是凝结上了，已经没有血落下了，可一进门，满屋子都是血味。
莫爸莫妈刹那白了脸，张了张嘴，半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是徒劳地去看跟在莫爷爷身边的莫奶奶。而莫奶奶早没了精气神，就像丢了魂似的，没空搭理他们，他们只能去看唐秋，想问，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秋还在生气，也不想理他们。他凑过去轻声跟莫奶奶说：“莫奶奶，有没有莫爷爷很喜欢的衣服、被子？咱们要给莫爷爷换上。莫爷爷爱干净，我们要给擦擦，换上好看的衣服，这样莫爷爷才高兴。”
“对、对的。老头子，比我讲究。”莫奶奶回身，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她忙抹掉而来眼泪，对莫朝夕说，“给你爷爷放我们屋里床上。那被子是他亲手挑的，之前去村里做被子的时候，他就喜欢。这回我让让他，就让他像用着，以后我去找他了，再我们一起用。”
这等不吉利的话，要是以前说，莫朝夕肯定要说她了。但这会儿他没舍得，听话抱着人进去了。.七
莫奶奶跟着进去，忙忙碌碌地找衣服，出来倒热水，掺了凉水，用手试过温度了，温温凉凉的刚刚好，才打湿了毛巾，给莫爷爷擦拭身上的血迹。没一会儿，脸盆里清澈的水已经全成了血水。
那两位，莫爸莫妈不敢惹，只能去拦唐秋：“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爸怎么会出事的，不是跟你们去挖藕吗？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藕是你们家的，你说是怎么回事？”
莫朝夕凉凉地扫了个眼风过来，莫爸讪讪收回抓着唐秋的手，像是讨好似地：“我就是问问，那是我爸，他出事了，我还不能问问么。”
唐秋看了莫爸莫妈一眼，不想搭话，转身就走了。出去的时候撞见后头过来的小表弟他们，说是唐舅舅留下处理村长那边的交涉。
“你怎么回了？!”后头闻风而来的外公、唐妈他们正好在他们后头赶过来，外公一脸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样子瞪他。
唐妈也生气了：“正是忙的时候，你走算怎么回事！”
唐秋知道他们是操心莫家，担心莫朝夕还有莫奶奶，在莫爸莫妈那堵的气稍稍好了些，他指了指里头说：“你们进去吧。他们家，除了学长和莫奶奶，一个担事的都没有。这时候，他们能两个……”
“这还用你说。”唐妈率先进去。
这一进门才听到莫爸莫妈在问两个表弟莫爷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顿时心情跟吃了死苍蝇似地。这什么人啊！她也听了唐爸的吐槽，对着一对夫妻那是真看不起，也为莫爷爷他们觉得不值。
但她到底是外人，于是说：“你们放心，如今是非常时期，后事我们帮衬着来，算不得什么。如今天气太热了，停灵肯定是没办法停太久，也怕出事。我让唐秋他舅妈去问问村里，有没有谁家有冰块的，借来用用，总归是要停灵的，让家里有个念想，亲人都告别下。”
唐妈利落安排着，找了莫妈问：“你们家里有白布、红布？这到时候办起来，这些布料都要用上的。想去找起来，还有蜡烛、黄纸……”
她还没交代完呢，那莫爸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在浴室痛骂在里头洗澡的莫朝夕：“这个兔崽子！我就说他迟早要惹事，整天人五人六的，谁都不放在眼里！那可是他爷爷，就这么被他害死了，他还有脸打我，还跑去洗澡！”
“我看他应该直接找个茅厕淹死自己算了！一点点本事没有，就知道眼睛长到头顶去，做事高调得很，这下好了，惹人眼了吧！你惹人眼没事，但你被祸害家里人！我早就交代你，不要计较，不要计较。当初不赶人热，不赶尽杀绝，人家会找上门来吗？都是他们溪山村的事，就让村长……”
莫奶奶从屋里出来，阴测测地盯着跳脚的莫爸：“你要不满意，就给我滚！”她看着在边上没说话，但也没拉着莫爸的莫妈说，“你想走，也一起滚！这家是朝夕一点点折腾出来，他爷爷和我，帮衬着，才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你们住不惯就都给我滚！”
莫奶奶完全没有要给他们留面子的意思，转而对着唐妈深深鞠躬，唐妈被她吓个好歹，忙侧身避开了，赶紧去扶：“哎哟，朝夕他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莫奶奶说：“闺女啊，我家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也老了，这家里也只能指望你们帮着办事了，你说的那些，家里都有，我让朝夕跟着，你指挥他干。我替他爷爷谢谢你们！”
“快，别说那话。”唐妈帮着擦掉她的眼泪，“您啊回去歇着，放心有我们呢！”
唐妈赶紧招呼门外的人都进来，迅速分派下活去，很快就在莫家张罗起来了。这第一件事就要将灵堂先搭起来。
那些白布、红布的，唐秋知道放在仓库里，跟他们说了一声，他们去拿就行，其他的放在地窖里的，莫家地窖隐蔽，暂时不能动。唐秋全交代了让回家拿了送过来。
帮着指点了下，莫朝夕洗完出来了，也就接手了活。
唐秋这才出去拉着外公说：“外公，我跟你还有舅舅说一声，买一块地，给莫爷爷做坟。就在咱们家的坟边上那块。这样莫爷爷躺在那，也不会太孤单。咱们可以把太外公太外婆，还有外婆都介绍给莫爷爷。”
“这事情，不用问你舅舅了，我答应了。”外公直接点了头，“你去找你舅舅，找几个人，那块地需要开出来，如今做坟也来不及了，可以先弄个简单的。到时候想办法再修修。”
村里老人都有给自己留地，想做好坟的习惯。做好的坟里留了门，里头放着空棺，等百年之后，住进去就是。坟都修得很好，会早早种上松树，用水泥、青石板铺成好看的花纹，有那讲究的还会雕上两只大石狮子。
“总归是不能让莫爷爷太寒酸了。”唐秋红着眼，回头看了看在屋里忙碌的莫朝夕，“外公，索性把你的那只大石狮子给了莫爷爷吧。咱们到时候再雕就是了！”
外公：“……”敢情你守着外头特意拉着我，是盯上了我坟前的大石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