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还在进行，不过问题已经扯到了江总对江氏的未来规划上，澄清会俨然成了江氏品牌宣传大会。
苏瑞刷着首页感叹：“嚯，厉害，这边直播还没完，‘江总真诚’的热搜已经起来了。网友大军已经去那姓赵的微博下边开骂了。”
“江夏这热搜没轻砸钱啊，‘赵双阳白眼狼’，‘赵双阳离职原因’，‘江氏待遇好’，‘江氏制度’这些词条已经占领热搜广场了。”谢明也拿着手机在刷，“看看这大V的洗白文，江氏按规定开除老臣何俊峰，真是不徇私情，江总简直当代包公，啧啧，她这么自夸自卖也不嫌肉麻。”
顾立成往沙发上一靠，长舒一口气感慨：“自夸自卖也是本事，开直播应战，一句不慎就会翻车，她是真敢也是真牛。”
“哎，跑偏了，你怎么又长她威风？咱跟她有仇呢。”谢明提醒道。
“欣赏敌人能力又不代表和敌人同一阵营。”苏瑞抻个懒腰，蹭过去拍季淮肩膀安慰，“阿淮，放心，我们仨绝对不会叛变，她欠咱的账还是要算的。”
季淮无心应和另几个的闲聊，他出神地看着屏幕里那个言笑晏晏，对答如流的女孩，心中五味杂陈。
若易地而处，站在风暴中心的是他，他能做到江夏这般从容机敏吗？
若被爷爷始终打压的人是她，她是不是依旧可以绝地翻身，把一手烂牌打成一副好牌？
被她阴影了二十四年，这一次，他是第一次直观地正面地感受他和江夏的差距——
如隔星河。
那些藏在罅隙中的自卑又渐渐汇聚成影影绰绰的鬼影，狞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季淮，你就是个蠢货。”
你永远都是那个无能无用的大少爷。
你永远都只能活在家人的保护中。
你没用……
你好差……
……
手机铃声响起，“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
“淮，发什么呆呢？电话。”苏瑞叫了他一声。
“哦，”季淮连忙接起来。
另一面传来游戏公司总经理王鹏焦急的声音：“季总，你来公司一趟吧，出事了！”
……
入夜，随着几张微信截图的公布，江氏在外面的舆论已经彻底反转。
图中内容是江氏业务部的一个私下聊天小群，赵双阳在群里对一个女孩各种酸言酸语，直道小姑娘的业绩冠军是靠和主管保持不正当关系才得到的。
小姑娘气得崩溃大哭，用语音回复，说自己刚进公司，勤勤恳恳干活，单子都是自己一点一点跟客户们磨下来的。
她跟主管的唯一一次私人交集是那次下大雨，开车的主管见她在公交站浇得可怜，顺道把她捡回公司，前辈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人？
赵双阳则回以嗤笑，你自己都承认上了主管的车，谁知道私底下你们还有什么勾当，你一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农村女孩，不付出什么，怎么可能实习期没过就得到了业绩冠军？那些你签来的单子八成也有猫腻。
这段发的是语音，都不用网友费心证明是不是赵双阳本人了，一听音色就知道是那位哭得极惨的窦娥冤。
可怜的癌症患者私下竟如此飞扬跋扈！众人深觉自己感情受到了欺骗。
瞧他这话说的，不漂亮的农村姑娘就不配有好前程了吗？
真是个猥琐男，还是不修口德，嫉贤妒能。
又有神通广大的媒体得到了内部消息，据江氏业务部的扫地大妈讲，被骂的小女孩当初是闹过辞职，但不知为什么，最后走的是赵双阳。
小姑娘自然还在公司工作，前天丫头拿了季度奖金，还请大家吃了冰棍，连她这种扫地的都没落下。
信息前后一拼凑，事实很明了了——
“非常讲理”的江氏“按照规定”把混蛋的那个开除了。
江总一场破釜沉舟式的直面回应，让名誉大损的江氏绝地翻身，此刻俨然成了业内绝无仅有的“好地主”。
公平，讲理，毫无背景的农村娃可以在这里改变人生，犯了错的心腹高层也能就地滚蛋。
这哪里是企业，这是当代包公祠！对怀揣梦想的普通大众也太友好了！
江氏官方微博趁机卖萌，顺势发了帖子，说明江氏待遇，欢迎有才之士来江氏发展。
“食堂的酸辣粉很好吃，不爱吃酸辣粉的还有米粉，拌粉，羊肉粉……”
“健身器材看着就很贵（实际也很贵），非常适合拍照发朋友圈……”
接地气的俏皮话精准戳中大众萌点，当晚，江氏人事部的邮箱收件量就翻了十几倍。
晚十点，一娱乐圈内粉丝众多的狗仔爆料一当红小生恋情，带着深红“爆”字的热搜一冲至顶，关于江氏的声音被新的热点彻底覆盖。
……
老宅还是原来的样子，砖还是那样的砖，瓦还是那样的瓦，花木修剪得整整齐齐，连门口的风灯也被擦拭得纤尘不染。
可江夏看着熟悉的一切，眼里却是无尽的灰败寥落，好似这个院子，已经荒废了上百年。
实际上，她离开这，还不满一年。
江夏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小心地把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
里面，似有絮絮的说话声。
是妈妈，她最喜欢母亲包的饺子，每次回家的第一顿都是爸妈亲手包的饺子。
聊天的声音细细碎碎，是妈妈嫌弃老公包的馅儿太大，等下锅时会变成片汤。
爸爸不服地反驳，说闺女喜欢吃馅儿大的。
老哥咚咚地切着蒜泥，嘴上还在酸酸地吃醋，说他不爱吃蒜泥，饺子蘸醋和油辣椒多好吃，说起来，咱家就小妹超爱吃大蒜。
江夏闭着眼睛，静静听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若这世上真有会巫术的魔女该多好，她情愿用一生换自己永远困在家人团聚的这一天。
手机铃铃地响起，乔雅的声音在强烈的电流干扰中断断续续传来：“你怎么样啊？……次啦——，我看热搜……搜都快急死了！也不敢打扰你！次啦次——，啊忒，吃我一嘴沙子……，让导演等会……我这急事！——”
听筒里的风声比人声大，沙漠炽烈的气息隔着万里之遥向江夏扑来，将江夏眼眶中的酸楚尽数烘干。
“我好的很！”她对着话筒大喊。
“什么？你搞得准？我知道——刺啦——你搞得准！咱江总是谁啊！——刺啦，我是问你，吃饭了吗？你现在在哪儿呢？”
“老房子。”
“知道啦，我给你点个外卖！呸呸呸……这破风，老子——刺啦——下辈子也不来沙漠跟组了……”
“小雅，我吃了。”
嘟嘟嘟……
江夏看着手机，苦笑摇头，她在院中找了个躺椅躺下，等着乔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她点上的外卖。
晦暗的星子透过半空中悬浮的光雾落在她眸中，反射出熹微不明的光线。
海面上风浪已平，可下面的暗流依旧汹涌。
何俊峰这次被选为靶子，除了他的位置和个人作风合适，最重要的，他是三朝元老。
尤其在江东的整个任职期间，他都是江氏的财务总监。
何俊峰是条谨慎精滑的老狐狸，还是江东的心腹。
从江东生前对公司的管理看，何俊峰应该知道些什么，可能江东还通过他的手处理过一些事情。
即便江东没向他明言过，何俊峰坐在那个位置，应该也从种种迹象中发现了异样，但他压了下来，保住了江氏的财政命脉。
无论是哪个猜测，都可以确定，何俊峰不站在她的对立面，即便她没能力护住江氏，何俊峰也不会倒戈他向。
所以幕后的人赶在她站稳脚跟前，将这只碍手碍脚，滑不留手的老狐狸给宰了。
杀狐狸的刀还是狐狸自作自受的刀，好盘算啊。
江夏轻轻捻着手指，心中冷笑。
何俊峰在公司表现的很是洁身自好，他又是高层，了解他好色的人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怀疑对象很明确，怀疑对象又很复杂。
每一个高层都是撑着江氏大厦的一根梁柱，她初初掌权，打断任何一根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赔本买卖。
一个嫖＃娼案，既宰了一只老狐狸，又在江夏心里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一石二鸟，若江夏不是受害者，她都想为幕后那人的算计鼓鼓掌了。
她的手机滴滴传来一条短信，江夏打开，还是密语——
“证据已递交警方，何俊峰一时半会出不来。”
江夏看完，删掉了那条信息。
既然对方耐不住先动了手，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若何俊峰足够聪明，就该知道看守所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出来，他很可能落得跟江东一样的下场。
“闹吧，越闹越好。”她望着茫茫无尽的天穹，近似神经质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