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淮，我原来以为她就是个暴脾气的小辣椒，没成想这是个活的女阎罗啊！”
“我再也不惹她了，回头我让明明也老实点，见面就磕头叫大佬，她急了可真敢给人卖黑煤窑去。”
“祖宗，你还回去啊！去我那睡吧！你回家不得让她大卸八块啊，那祖宗气可没出呢！哥可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
季淮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接着把车钥匙往苏瑞怀里一扔：“哪儿那么多废话，自己开回去吧，我回家了。”
苏瑞一把熊抱住季淮胳膊，死活不让他下车：“淮啊，那是阎王殿，哥咋也不能看你送死啊！”
季淮抽了下胳膊，没抽＃动，无奈道：“什么就阎王殿送死的，她就是发发脾气，侮辱她父母，何况是去世的父母，搁谁谁不发脾气？”
“那是发脾气吗？”苏瑞陡然提高音量，严正抗议，“那是捅人家三刀六洞，啊不，四刀八洞！你见哪个小姑娘发脾气是这样的！上一秒还喝酒聊天呢，下一秒她就提刀捅人去了！这是什么！疯子！”
“她又没真捅！”
“那是你拦住了！”
“我上哪有那么大面子！她就没想捅。”
“我不信！阿淮，你肯定让她下药了，你脑子太不正常了，你斯德摩尔格，不对，斯德摩格尔，斯德哥尔摩了！”苏瑞铜墙铁壁似的箍着季淮，嗷嗷大叫，一副“你下车，我也不活了”的决绝模样。
“哎，江夏？”季淮往副驾窗子一望，惊讶道。
苏瑞一个激灵撒开手，嗖得原地抱成球：“大佬，我错了！我对你家季淮啥想法都没有，我这就送他回家，你千万……”
“戏精！”季淮无语地看着在副驾瑟瑟发抖的大肉团子，砰得一声关上车门。
自家院子里黑沉沉的，只有草丛里的小夜灯寂然地亮着，季淮看着黑洞洞的房子，觉得自己自认识江夏来，从未比今天更清醒。
他不是斯德哥尔摩，他只是离面具下的她又近了一步。
啪嗒——
开关轻响，整个别墅变得灯火通明，那个一直在黑暗里坐着的人轻轻动了下，不适应地抬手遮住从头顶倾泻下来的光线，尽管那光线并不刺眼。
江夏静静地听着季淮的动静——
他换了拖鞋。
他去卫生间洗了手。
他开了门，听方向，应该是储物间的门。
咕噜噜，是行李箱转动的声音。
接着，他上了楼，大概是收拾行李去了。果然，他也被她吓跑了……
房间里的声响异常清晰，却又显得极为遥远，江夏觉得自己仿佛被淹没进深水之中，耳边恍惚响起一个声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别仗着自己聪明就觉得将来你还能脱身，黑的地方待久了，根本别想回头，你还有你哥……”
她当时怎么回答的？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时年少气盛，满腔怒火，直觉得回不了头的都是蠢人，全天下都是蠢人，谁都没资格说她。
如今泥淖深陷，她才明白，“回不了头”的真正意思是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别想回。黑暗世界侵蚀掉的原来不是信念，而是正常。
关甜雨遇到这样的事，会去绑人要挟，喊打喊杀吗？
江夏在心里苦笑，别说关甜雨这样的名门淑女，就随便一个正常人，也干不出这么混的事。
季淮……如果她没强行闯进他生活中，大概他这辈子也不会在现实世界中见识这样恃强凌弱的暴力场景吧？
后悔吗？她又不后悔，再给她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选择的机会，江夏都确信她还会选这条路。
只是……
只是还想自欺欺人地多过几天名门淑女的日子，只是不想你看见这样恶劣的我，只是还存着那么点小小的妄想，如果你看见这样的我，还能接受……
恍惚间，她听见季淮从楼上走下来，进了厨房，一阵咚咚咚的切菜声后，清甜醇厚的米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半晌，季淮从里面端出两碗皮蛋粥，轻车熟路地往她面前放了一碗：“吃饭。”
说完就自顾自地拉开江夏对面的椅子，稀里呼噜喝起自己的那碗。江夏看着面前的粥，略惊疑地抬头，只见季淮换了平日在家穿的睡衣，一副吃完要睡觉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走？”
“这是我家，我住的地方。”季淮又补充一句。
江夏凝视着他理直气壮的脸，半晌，轻轻一哂，语带尖刺道：“怎么，留下继续替那姓黄的求情？”
季淮勺子一顿，坐直身子，无惧无畏地迎向她暗沉而锋利的目光：“我是想看着你。”
江夏眉头一挑，不解。
季淮继续说：“咱们两家公司的合作才上正轨，我可不想你哪天因为故意伤害进去，导致我多年心血再次流产。”
居然是这个理由，江夏垂眸，心里刚升腾起的那点柔软瞬间被失落代替。
她冷笑一声，刚要开口就被季淮堵了回去：“别跟我说MK归麦克管，他就一小屁孩。”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蠢？一个满嘴放屁的老神棍还能把我送进去？”江夏无语道。
“你不蠢，非常聪明。”季淮几乎是紧接着她的话回答道。
这是什么自相矛盾的说法？江夏微受挑衅地眯起眼，看着季淮一点点逼视过来：“但太聪明的人经常会犯一个毛病，就是自作聪明。”
江夏瞬间眸光一冷，一身尖刺唰地竖起来，每一根刺上都写着“找死”两个大字，她气冲冲地盯着季淮，从牙缝里磨出几个字：“季淮，你在我这吃的亏是太少了吗？”
“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季淮忽地一笑，似冬日怒放的梅花，连冰雪都被他温柔成粉色，他退回到安全距离，“我知道老神棍不能把你怎么样，关甜雨她妈和那群长舌妇估计也很快就会遭报应，这是因为你足够聪明，足够冷静，也有足够的实力，但江夏，总有一天，你会碰见比你实力还强大的人，那时候你怎么办？”
怎么办？若放在几年前谁问她这个问题，她会呵呵冷笑一声，道一句大不了同归于尽。
现在……，也许真的是她自作聪明吧，否则怎么会一顿折腾，落了这么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半晌，她从喉咙间不忿地咕哝出一句：“合着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得受他们的窝囊气。”
“下次找茬骂回去啊！”季淮似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
“骂回去？”江夏像听到了什么难理解的字眼。
“她们故意找你的茬，下次你也当面找她们的茬，一个个看着光鲜亮丽的，谁家还没点污糟事？既然是她们先开战，咱们又何必顾着面子，给她们脸呢？”
“不……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顾虑老头子啊？不用管，他要算账有我顶着呢，反正他从小到大收拾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免疫，到时候咱俩一起发作，省得她们装傻。”
“明天我就让胖子查查，他人脉广，随手一划拉就是一堆八卦。”
“快过年了，年底各种聚会多了去了，不愁损不回去，咱琢磨琢磨先从哪家下手，要列个表格吗？”
江夏傻乎乎看着对面胸有成竹，叽里呱啦替她打算的男人，满腔愤懑失意一扫而空，忽然觉得世界不那么可恶了。
“……喂，跟你说话呢，能不能专心点。”季淮敲敲桌子，对某人听着听着就开始发信息的行为很不满。
“我叫下边人去睡觉，别忙着调钱了。”江夏边打字边说。
“调钱？”
“我突然觉得，这钱与其用来打压那几家的股票，还不如都买臭鸡蛋砸她们车上，便宜又解气。”
季淮听明缘由，不禁咧嘴：“你可真够坏的。”
“你好——”
“少阴阳怪气了，哎，问你个事，你是不是早知道我跟踪你？”
“你猜。”
“看在我给你又安置行李又做饭的份上，告诉我呗。”
“还好意思说，我东西都没往出收拾，你就把箱子推储藏间去了，我还得费事重新搬出来。”
“不推进去难道放客厅当路障吗？”
“一个箱子能碍着你什么事，你又不在客厅滑滑板。”
“怎么就不碍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