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右位第一沦落到现在的老四，阿龙知道，现在谁看他都像在看一个蠢货，果不其然，对面的第一位丁伦就发出了一声嗤笑。
阿龙凶狠地瞪回去，对方却挑衅地扬起眉毛，毫不在意他的愤怒。
放在以前，他们是老大的左右手，因为他更得老大心意，一直都隐隐压对方一头，现在，萎缩成手指的家伙哪里还能跟大腿较劲？
阿龙瞪了一会，自觉没趣，便重重哼了声收回目光，在郁愤的驱使下，不禁看向身前的人——他曾经的小弟，现在的上司，顾立成。
想起这个事，他就悔的恨不得穿回去给自己两个耳贴子，引荐谁不好，偏偏引荐这么个货？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没有比他砸得更狠的了！
当然他也不傻，眼前这小子愈发得势还不动如山。奈何这厮实在精猾，几次下手都让他给逃了，最可惜的就是上次，差点就让这王八蛋死内地了。
想起那一次，他就可惜的心绞痛，就差那么一点点，谁能想到龙三这避世多年的货居然出来掺和一脚？
没宰了顾立成不说，还把阿虎折了进去，可怜他唯一的亲弟弟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而他自己也挨了老大一顿鞭子，和顾立成之间最后那层遮羞布也扯掉了。
要不是他及时寻了个女人送到老大身边，他早被扔到一线去玩儿命去了。
女人，这两个字刚刚自脑海中浮现，阿龙心脏一阵紧缩，连呼吸都哆嗦起来。
唐娜这个贱人！
他这两年也不知犯了什么邪，专遇白眼狼！
“阿龙，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忽然，耳畔响起一声询问，阿龙呼吸一滞，恨不得当场钻地缝去，那问话语气冰冷，带着几乎压弯他膝盖的威势。
这哪里是关心！
“大，大哥。我都已经抓到唐娜了，可谁知道，谁知道欧立薇……欧立薇……居然掺和……”阿龙站出来，根本不敢抬头看，哆哆嗦嗦替自己解释着，“您……您放心，我肯定能把那婊子蹲出来，欧立薇也不能护她一辈子，我……我下次，见了她，就宰了她……”
堂内静寂，落针可闻，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听得人格外慌乱，周围的眼光跟刀子般，无声地凌迟着他，阿龙声音越来越弱，冷汗直流，最后，一个没忍住，扑通跪下。
这是他跟着老大这么多年，第二次下跪，第一次，是眼前人替他抹平他做下的第一个杀人案。
自那以后，他跟着眼前人，从普通打手混成刑堂老大，在金#三#角这个地界，都可以横着走。
可现在……
他抖着，忍不住拿余光去看眼前人，座位上的人微胖，慈眉善目，远远看去，很像玉牌上和蔼的佛陀，但现在，佛陀吊着一条胳膊，靠近心脏的前胸后背绑了大片绷带。
那是唐娜的杰作。
他送去的女人，老大爱不释手的解语花，三天前挥刀相向，差点当场送老大上西天，动完刀后，那女人居然还跑了。
组织出动了所有人去抓，尤其是他，恨不得掘地三尺，谁料功亏一篑。
这两年，他不仅犯白眼狼，还他妈犯中间派，前有个不问世事的龙三，后来个完全中立的欧立薇！这帮货，一个个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都他大爷的当说过的话是放屁吗？
“大哥……我跟你这么多年！”
“大哥……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阿龙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其他人噤若寒蝉，谁都不知道老大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不怪你。”
“大哥……我，嗯？”哭得起劲的阿龙闻言一怔，泪眼婆娑地看向说话的人。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可潜意识却替他处理了这三个字的信息。
上一个被老大这般轻飘飘“原谅”的核心手下，已经……已经化成门外狼狗圈里的排泄物，现在……
阿龙在惊惶中抖成筛糠，大张着嘴，整个人仿佛一具被雷劈中的雕塑。
丁伦看着阿龙□□滴滴嗒嗒淋漓出的液体，几乎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唇角，而顾立成则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哥不要！”堂中爆发出凄厉吼声。
顾立成微微叹息，刚要上前一步，却看到路老大身边的哑仆冲他打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他目光一凝，极轻极快地摇摇头，依然选择出列，结果就听见一声骂：“吃里扒外的东西，当老子瞎吗？”
堂内的人闻声一凛，目光不禁集中到哑仆身上。
只见对方不慌不忙，被骂了也不害怕，更不生气，像平常一样给路老大按起肩颈来，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路老大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拍开对方的手，僵寒的面色居然也就此和缓下来。
他嫌恶地撇了眼哀嚎的阿龙：“最后一次，滚吧。”
众人心下微动，都知道哑仆是老大的灭火剂，却不想如此大错，居然也能压住，看向哑仆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复杂敬畏。
路老大疑心深重，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稍有怀疑，就要杀人，故而多年来，能近他身伺候的唯有哑仆一人。
两人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大约“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多年相处下来，哑仆在路老大面前倒很有些面子，常常能拉住这条疯狗的缰绳，倒也让各怀鬼胎的手下愈发敬重。
堂内已空，阿龙却始终没意识到自己活着且被原谅的事实，他木木愣愣地坐在地上，直到被去而复返的顾立成扶住胳膊。
被触碰到的阿龙吓得大叫一声，原地回魂：“你！我……”
顾立成见他活过来，懒得多费口舌：“老大让我送你去一线押货，但我不想，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阿龙凝滞的眼珠微微转了转，沸腾的大脑还未彻底冷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硬是让他想了足足十分钟才回答：“……你……不杀我？”
押货危险高，若易地而处，他会毫不犹豫给顾立成派个有去无回的活计。
“老大交代我，而不是亲自下令，就是要留你一命。”
阿龙死死盯着顾立成不动声色的面容，声音微颤：“可我……我可要杀了你的……”
“阿虎已经赔命了，咱们扯平了。”顾立成淡然道，仿佛两人之间横亘的仇恨不是杀弟之仇，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外敌棘手，咱们不能窝里斗了。”
阿龙看着对方舒朗的眉目，喉中嗬嗬两声，想笑却发出一阵似哭非哭的声音：“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