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七签》云:“夫混沌分后,有天、地、水三元之气,后成人伦,长养万物。”

    道家有三官: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天官生于上元、地官生于中元、水官生于下元。

    大楚元帝四十三年春,上元节,天官赐福日。

    往年的这一天,平阳城里欢歌载舞,一整晚灯火通明,城里的百姓放灯、斋庆来庆贺这一年一度的祈祥佳节。可今晚的平阳城虽然说也是和往年一般灯火通明,可是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少了许多,即便是仍旧有请愿祈福心思的,脸上也带着几丝不可见的担忧烦闷。

    “听说今日城外多了不少的难民?”

    “可不是,听说锦州今年的水患是这数十年来都少见的大,锦州城十几个县都被洪水吞了个干净,城外这些人有不少都是锦州逃难过来的。”

    “锦州?去年朝廷不是才派了户部的人去修堤筑坝吗?”

    “户部?你知道朝廷派去的是谁吗?”说话的人左右看了两遍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两人的交谈,这才凑到另一人的耳朵旁边小声的继续说道:“前两年户部派去锦州的是丞相府的那位少爷。”

    闻言,另一人这才恍然大悟的呢喃了一声:“原来是那位,这就难怪。”

    那位可是这偌大的平阳城里都数得上名号的纨绔,听说这京城里不少的官家子弟以他马首是瞻。

    “这北方战事未平,南方又起水患,京城还有贪官横行,这世道再这么下去,让我们这些百姓怎么活?”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如今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两道沉重的叹息声在偌大的平阳城里没有引起任何的水花,而在大楚皇宫齐福殿里正在上演的一幕,却即将在平阳城乃至整个大楚都掀起巨大的波浪。

    “陛下!老臣以为求和此举不妥!北凉蛮子向来蹬鼻子上脸,此番若是求和,那日后我大楚该如何自处!”兵部尚书郭康激愤的声音回荡在宽阔的齐福典里,但凡他怒目而视的地方,众人纷纷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只除了左上位的一人。

    远远瞧过去,那人面容庄肃,下颌处却留着一小撮胡须,不停摸着胡须的动作倒是让他整个人少了些严肃,多了一些平和近人的感觉。

    对上郭康不善的目光,对方也只是平和的看着他,声音平缓的道:“那依郭大人高见,我大楚应当如何?”

    “自然是狠狠地将那些蛮子打回去!”郭康语带激昂。

    对方听着他恶狠狠地语气,倒也不恼,反而面带笑容的反问了一句:“那这么说来,郭大人愿意为陛下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领兵北上?”

    “你……!”郭康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语塞,等到回过神来之后,立马怒目而视:“领兵北上又如何?!”

    言罢,转身朝着上首正在吃着美人喂到嘴边的葡萄的元帝,说道:“陛下,老臣愿意领兵北上,扬我大楚国威!”

    听着这话,不少还坐在位子上关注形势发展的朝臣纷纷起身跪下:“陛下,此举不妥!”

    “陛下三思!”

    上首的元帝轻轻挥了挥手,原本正打算将葡萄喂给他的美人乖巧的退到一旁。元帝起身,走到跪在殿中的郭康身前,虚着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起来吧,郭大人耄耋之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言罢,看了一眼还跪在面前的众人:“求和是朕和丞相多番商讨之后决定的,只是缓兵之计,等我军将士修养几年,朕一定要让北凉的皇帝亲自前来向朕跪着求和!”

    元帝一字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有力的却传达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当中。

    “陛下圣明!”闻言,朝臣跪拜高呼,即使不少人心中仍是不赞同,却也没有在这样的关头当中提出来。

    一场宴会,在众人各异的心思当中落下了帷幕,元帝离开之后,众人也接连离开齐福典。

    “李若甫!”先前殿中和郭康对视的中年人一出齐福殿,便被身后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叫停。

    李若甫转身,看着身后大步追上来的郭康,嘴角微笑:“郭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若甫,你可知道今日求和的举动对我大楚来说意味着什么?倘若今日我大楚真的递上降书,不日,这天下不日便全成了北凉的国土!”郭康瞪大着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看着李若甫。

    后者脸上微笑消失,正色道:“郭大人慎言。”

    “怎么?依照北凉那些人的性子,老夫哪里说错了?李若甫,你在大楚贪赃枉法,老夫可以网开一面,可是你不能卖国求荣啊!”

    被指责贪赃枉法、卖国求荣,也不见李若甫生气,只是斜睨了一眼怒视着自己的郭康,不轻不重的说道:“郭大人,您这还是跟我来吧!”

    言罢,李若甫便朝着齐福殿后走去,郭康见状,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跟上,他倒要看看这老匹夫还有什么事情!

    两人一路无话,直至走到元帝御书房的门前。

    “李若甫,你带老夫来这里是何意思?”

    后者正色道:“郭大人既然对陛下的决定有百般意见,那自然是带着郭大人来这御书房找陛下亲自说清楚,也免得郭大人对我一个文人吹胡子瞪眼。”

    李若甫说完,不顾身旁郭康变了又变的脸色,径直找了殿前侍候的宦官通传,很快,里面传出了让两人进去的消息。

    郭康看着李若甫的背影,暗自啐了一口,大步跟了上去:当面说清楚就当面说清楚,难道他还怕了这个奸贼不成?

    进到殿中,郭康在发现御书房里不止元帝一人,兵部许明德、户部周志同两人也在。

    “来了?”没等两人行礼,元帝便直接示意一旁侍候的宫人赐座。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若甫你来说吧。”元帝说罢,便又瘫回了案前的椅子上,懒懒散散的合上了眼睛。

    李若甫应声,转身对着殿中的三人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如今北凉已经打到了居峡关,前几日回来的消息说谭家小子战死,二皇子下落不明,谭思忠重伤,虽说陛下方才在齐福殿中没有应下郭大人北上的提议,可是如今的形势你们也都清楚,朝中能够扛起北边大旗的,也只有郭大人您了。”

    李若甫说着,朝郭康拱了拱手,后者轻嗤一声,没有搭话。

    李若甫也不恼,继续往下说道:“陛下的意思是,北凉那边还得您亲自去一趟,这次北上,您做主帅,许大人从旁协助,至于粮草兵械的事情,我和户部的人一起协助着暗中完成。”

    “暗中完成?”郭康疑惑。

    李若甫点头:“不错,六部当中已然有着北凉的暗探,那么北上这件事情只能暗中进行,明面上,我们会向对外散步准备求和的消息,通过京城当中的北凉人传出去以掩护我们真实的目的,北凉此番来势汹汹,我们只能这般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虽说郭康一直不喜李若甫,但是在面对这样国家存亡的大事的时候,两人还是能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讨论的,接下来一整晚的时间里,五人便在御书房里具体的商定了一些这次北上的细节,直到东方天际泛亮,彻夜未眠的几人才纷纷神色凝重的离开了御书房。

    回到丞相府之后,关键一路跟着李若甫到书房。

    “如何?陛下意欲求和的消息传出去了?”

    管家点头:“已经传遍了,昨日正是上元节,我们派了不少人在大街上将这件事情宣扬了一番。”

    “好。”李若甫点头,拿起案桌上的报告看了起来,管家杨叔站在案桌前几欲言语,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直到李若甫看完了一份报告抬头意外看到他脸上纠结的神色,他这才开口道:“相爷,求和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小姐过来找了您好几次。”

    “桃儿?可有说什么事?”李若甫皱眉。

    “不曾,不过老奴看着小姐脸上神色不是很好,估计也是因为求和的事情。”杨叔摇头。

    李桃,丞相府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小姐,虽然说因着身体不好的原因常年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很少出来,可是作为常年侍奉在李若甫跟前的老人,杨叔是知道这位相府小姐在李若甫心中的分量的。

    自从夫人因着难产过世之后,相爷便将对夫人所有的情感都投注在了这唯一的女儿身上,这么多年来,对着小姐更是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在她的面前,相爷的一切规矩都不复存在。

    疏不见,前不久这位小主人突然提出想要去国学院教书的离奇要求,相爷也帮着达成了?更遑论小姐那些不想学习三从四德的“小要求”。

    “小姐起了吗?我过去看看吧。”李若甫将手里的纸放下来,正准备起身,就听到书房门口传来的女声:“我爹回来了?”

    “相爷正在里面议事。”门口的守卫回道。

    “你出去吧,让小姐进来。”李若甫对着面前的管家示意道。

    管家才出去,李桃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相府的书房里面,李若甫看她进来,便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心疼:“桃儿,怎么过来爹爹这里也不穿的厚一点?这要是吹了风受了凉可怎么办?”说着,起身将开着的窗户通通合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