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拘神令 >第一章:修为尽毁
    春寒正是料峭之时,却硬是又压下一场雪下来。

    南阳城区胡同东口,青石路冷硬,野狗夹着尾巴,往低矮的墙边儿缩。

    屠老六踹着手哆哆嗦嗦地往家里赶,走到门口刚拿出钥匙出来,身后就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吓的他的肩膀下意识地往上耸了一下,套在灰麻夹袄里头的脊梁骨冷的发麻。

    野狗受惊,愣怔地退了几步。

    屠老六捏着钥匙回头,看到情况后表情跟那只愣怔的野狗别处无二,双腿哆嗦着顺着自家墙根儿往后挪,挪了又十几丈远才哆嗦着腿撒丫子往府衙跑。

    裂纹足足有五六丈的浅坑里,一个男人躺在里面,身体在冷硬无光黑青石上陷入了足足三寸。

    野狗毕竟是野狗,怕活人,难道还怕死人吗?

    走近的野狗像是在试探,用自己厚重湿热的舌头在男人的脸上舔了一下,将男人脸上的薄冰舔去了些。

    就在这时,男人挤碎开了眉宇间的冰碴子。

    野狗被吓了一跳,夹着尾巴跑了。

    那双平淡无奇的眸子睁开的时候,满天大雪似乎下的更为肆意张扬。

    雪落落眶,融化在男人棕黑色的瞳仁里,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落在开裂的青石上,留下一滴深痕。

    赵别茫然地看着迎面而来的满天大雪,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儿来。

    他回来了......

    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在崩碎的边缘,独属于人界的冷就这么洇透他的血肉往骨头缝里渗。

    就是这个感觉,真他妈的舒坦!

    就在赵别拔着自己的身子的之时,屠老六领着两个衙门的捕役赶了过来。

    “就、就在这儿!”

    屠老六哆哆嗦嗦地指着赵别。

    赵别陷在人形坑里,将头扭过来,特真诚地对着屠老六咧嘴笑。

    本来就不大愿意出来的两个捕役看着赵别这姿势将杂乱的眉毛挑挑,揣着袖子往下一蹲,问:“兄弟,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赵别试着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大哥诶,把我拽出来先。”

    俩捕役对视了一眼,站起来一人攥着他的一条胳膊将他往上拽,拽不动,较白胖的那个捕役往手上啐了一口涂抹搓了搓,“嘿,我还真就不信邪了!”

    “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俩人总算是将赵别给拉出来了。

    “兄弟你是咋进去嘞?”

    赵别掸了掸肩上的雪,阴郁的情绪压在黑青凹陷的眼底逐渐消散,抬起眼皮子的时候对着俩人哭着脸道:“天降横祸呗,我就在路上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就一个大力将我摁到了地上,你说这是什么怪事儿啊,真是奇了怪了!”

    这般胡扯的说词这两捕役竟也没有怀疑什么,较瘦的捕役掸了掸身上的雪,不甚在意地哼了声,“最近这南阳的怪事儿不多了去了,等那群所谓的仙家走了哪还会有这劳子事儿……行了,哥们儿,我们走了,下次走路注意着点儿。”

    屠老六听他赵别刚才的说辞模样竟也像是信了大半。

    赵别看向屠老六,“这位大叔,这南阳城里最近出了什么事儿啊,我这事儿都不带让人稀罕的?”

    屠老刘看着赵别胳膊跟腿上已经结块的血痕,只当他是在刚才伤的,“小伙子,你乡下来的?”

    赵别瞎话说的顺溜儿,“大早上刚到这儿。”

    屠老六忍不住看向他身上的血,动了恻隐之心,“先进我家吧,我就是干医馆的,先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别抓着自己的手腕,没有拒绝。

    衣衫尽褪,赵老六看着赵别后背上纵横交叠的十几道旧疤带着点儿怀疑问他:“小伙子,你是干什么?”

    赵别:“以前参过军,在战场上呆过两年。”

    屠老六一听不由得对赵别又生出来几分好感。

    赵别说的这话是真的,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赵别:“大叔,这儿最近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屠老六叹了一口气,道:“这朝堂又变天了,老闫贼的头至今都还没有挂出来……”

    赵别听着,将事情大致理清,也不过是朝堂更新换代,这本就是亘古不变的事儿,没什么稀奇的,但牵动整个修仙界的浩荡那还这是万年里的头一回。

    他在意的是被关进邸狱的那个首席军机大臣——闫明宽。

    没想到回来一趟,还兔崽子居然混进朝堂了。

    从他飞升成神,再到他在神界过得憋憋屈屈的四十七年,再到他混到主神殿内作死十六年,满打满算地加起来竟然是有六十三年了。

    也不知道在主神脖子上绞了刀能被判个什么罪名。

    赵别去了神界才知道当神比当人要麻烦,讲那劳子什么国有国法,神界自然有神律,什么神界《玄都律文》

    杖、徒、针决、历劫、处斩、贬凡、灌银丸、法外苦楚、万死万生、灭形,这十大神刑赵别六十三年间生生地受了有大半儿,那万死万生赵别可是生生熬了七年才缓过劲儿来。

    闫明宽那个兔崽子如今应该也有八十四五了吧......

    “爷爷!”

    一个五官娇俏的姑娘掀开帘子进来,见赵别光着膀子瞬间吓了一跳,赶紧跑出去了。

    屠老六看着自己的跑出去的孙女儿,问赵别,“小伙子你多大了?”

    赵别:“......”

    屠老六:“家中可有妻室?”

    赵别:“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屠老六笑笑,将他的伤包扎好有往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朝着他肌肉纹路匀称的上身巡视几眼。

    “小伙子长得不咋样,但体魄是真结实!”

    赵别被他拍的差点儿一口气儿没有喘上来,边咳嗽边试着调动左手残留的经脉,最终却只是逼出了点儿明灭的光出来。

    屠老六便拾掇着东西边闲聊道:“听说那闫老贼这月月底就要被行刑了,诶,造孽啊!”

    赵别抬了下眼皮子。

    闫明宽是他唯一的徒弟,不管怎样,就算是不见别人也总该去见一见他的。

    赵别跟屠老六道了谢,在南阳北街晃悠了一圈儿,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一个在跪在街头的一个盲眼乞丐身上。

    “大爷行行好吧!行行好!”

    乞丐跪在地上,给赵别作揖磕头。

    赵别在他跟前儿蹲下,从他的碗里摸了一个铜板揣进兜里,那乞丐藏在上头的黑眼珠子一下子滑了下来。

    “你!”

    “嘘!”赵别又从他的碗里摸了一个,“哥们儿,别忘了你是个瞎子。”

    乞丐就这么瞎着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赵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