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紧跟着她们，一道赶过去。
莲塘之中，一个粉色的后背掩在绿叶间，顾予芙心神俱震，顾不上自己的身孕，挽了袖子就准备下水救人。
“夫人，不能！您还怀着身孕！”阿靖小脸煞白拦住她。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顾予芙说着就要上前。
但是阿靖忙拉住她的胳膊，万分急切道：“来不及了！宁嫔娘娘，她，她已经死了！”
顾予芙这才注意到，唐乐绿的身体已经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这根本不可能还活着……
死了？刚刚还一同说话，一心盼着要回家的小姑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顾予芙身上一阵一阵的凉，冷意催得她发抖。
没有呼救，没有挣扎，刚刚那个呼救的人呢？
这时她才陡然意识到，这会儿莲池边，怎么只有她们三人。
不对，哪里不对！这不对劲……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可瞬间，另一双手紧紧挽住了她。
顾予芙扭头对视，正撞上那个跟随而来的宫女，一双决绝的眼：“王妃！即使宁嫔对您不敬，您也不能，把娘娘推下去啊！”
“你在胡说什么？”顾予芙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您是摄政王妃，也不能为所欲为！”那宫女已然尖叫起来，“快来人啊！顾王妃杀人了！”
“你放开我！”
顾予芙脸色骤变，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分明是个陷阱，有这丫头指证，有宁嫔的尸体在旁，她如何能说得清！
“你胡说八道！”阿靖慌了神，忙去推那姑娘，“你松开！松开！”
“快来人啊！摄政王妃杀人了！她杀了宁嫔！”宫女双手抓得死紧，扯开嗓子不断高喊，“顾王妃杀人了！”
很快，一个霜色的身影出现，答应楼晚舟片刻功夫就已赶到。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秀丽的面容上，双目写满了惊惶，看了一眼池中，随即捂住了嘴，“你！王妃，你怎么能！”
“我没有！”顾予芙沉下声，使出全力一把推开了那宫女，阿靖霎时拦在前头，张开双臂不肯任何人靠近。
不多时，陆陆续续赶来了许多人，太监宫女们远远围观着不敢靠近，指点着议论纷纷。
场面混乱，作为现场身份最高者的楼晚舟，主动主持起大局，她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还请王妃配合，妾身要带你去见明王，请他定夺。”
顾予芙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既然是个陷阱，那第一步，便是不能任人驱使，随波逐流。
想到此处，她清丽的面容上，难得有了冷傲：“凭什么？我没有杀人。”
“王妃在后宫，亲手杀了殿下的妃嫔，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楼晚舟蹙眉笑起来，“摄政王视人命如蝼蚁，杀人如麻，王妃果然和王爷一脉相通。”
“舟答应，慎言！王爷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价。”顾予芙杏眸清冷，“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
“王妃！”
楼晚愈闻讯而来，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白皙的面容上漫着发红的热气。
而在婉贵人身后，一个身穿蓝纱祥云暗花裙的贵主，在众多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正缓缓而至。那人面容清秀，一双细长的凤目间，含着宛若江南水乡般的温柔，淡雅又动人。
众人纷纷给她们让开一条道，宫女太监们跪成一片：“周贵妃万福！给婉贵人请安。”
原来她就是周令仪，顾予芙略一思索，微微向她欠身：“周贵妃。”
“王妃怀有身孕，何须多礼。”周令仪一样欠身还礼，柔和的嗓音若清泉般悦耳，“妾奉王命暂理后宫事，奴才们来报说这里有些误会，我来晚了，还请王妃恕罪。”
一句“奉王命暂理后宫事”，瞬间就堵住叫嚣的楼答应，叫她静待一旁，脸上闪过一丝愠色。
听周令仪的口气，她没有像楼晚舟一样，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予芙稍稍放下心来，语气也柔了几分：“还请娘娘先派人，将宁嫔的尸首打捞上来，毕竟死者为大。”
“王妃仁爱，果名不虚传。”周令仪垂眸一笑，“您怀有身孕，也不适合久站，咱们不如，先去凉亭中说话。”
一到凉亭，婢女春梅立刻便跪倒在地：“娘娘，方才奴婢正走花园经过，不巧看见宁嫔娘娘和顾王妃起了争执。后来不知宁嫔说了什么，顾王妃一下，便把宁嫔推入了池中！”
这姑娘的谎话，于这场陷害，便如同棋局的棋眼，若要破局，必破棋眼。
楼晚愈听见此话，脸色一变。
楼晚舟却已一同跪下来：“贵妃！春梅是我翠微轩的婢女，我以性命担保，她绝不会说谎。”
“晚舟，王妃不会杀人！”一旁的楼晚愈异常笃定，看向姐姐提醒道，“王妃怀有世子，若惊扰了胎气，十个你也赔不了。”
“十个我？妹妹忘了，咱们楼家，就剩下你我二人，哪里还有十个我。”楼晚舟凄然一笑，“春梅从小长在咱们家，亲眼所见你不信，你凭什么笃定，顾王妃不会杀人？”
楼晚愈坚决道：“因为王妃，并没有伤害宁嫔的理由！”
那宫女一听，连忙补充道：“一定是说起了什么家里事吧，我听到宁嫔，提了她爷爷。”
“宁嫔娘娘的爷爷，唐大学士，前些时候被王爷罚了自省三月。”楼晚舟忽然道，“而她在徐州的堂姑一家，近日也被王爷满门抄斩！”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主仆两人真做得一场好戏！
顾予芙在心中冷笑一声，已然明白这棋局背后，下棋的极有可能，便是这楼晚舟。
而陷害自己的原因，想必还是因为她父亲诈降，一家被杨劭所杀的旧恨。
“唐心慈谋害于我，被徐州府按律法审问定罪，何来的被王爷满门抄斩？”顾予芙看着这主仆二人，抛出自己的驳斥，“舟答应，你身处后宫，消息倒是灵通。”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走近了周令仪，悄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周令仪听罢，微微蹙了眉：“王妃面前，支支吾吾，成何体统。”
那小太监立刻跪下来，低眉顺眼道：“启禀各位贵人，刚刚宁嫔娘娘的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她身上，有一条手帕，上面秀了个芙字。”
众人顿时一片寂静。
“王妃名叫顾予芙，定是跌落间，宁嫔娘娘从她手里扯下来的！”楼晚舟忽然激动起来，仰天惨笑，“苍天有眼，给了这样的铁证！这是上天，也要给人间一个公道。”
“周贵妃，我没有杀人！”顾予芙看周令仪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异常坚定道，“我的确给了宁嫔一条手帕，但那手帕，是她生前我拿给她拭泪用的。”
“宁嫔为何会哭？”周令仪皱了眉。
因为不愿做妃嫔，只想回家？
哪怕唐乐绿已死，可这样的理由，顾予芙如何能公之于众！
她咬了咬牙：“我不能说。”
“不能说？”周令仪眉头蹙得更深，“这……”
“因为根本就是编造！”楼晚舟疾声厉色，因为抓住了把柄更加嚣张。
楼晚愈预感不妙，摄政王权倾朝野，他的王妃若真在宫里出了事，不知又会引起什么风浪，她立马转头看向周贵妃：“娘娘，兹事体大！王妃是王爷正妻，非比寻常。这可不是，咱们能做主的事情！”
周贵妃在听到“正妻”两字时，眉眼微抬，面色稍僵之后又恢复如常。
这事情，眼看着要越来越糟，无中生有的陷害，到最后，难道要变成看在劭哥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
不成，不能这样！打蛇打七寸，还是要找出证据，洗清诬陷，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反击。
顾予芙心下清明，扶桌缓缓站起来，扫视众人掷地有声：“我遭人陷害，与是谁的妻子毫无关系。没有杀，就是没有杀！还请周贵妃，将这事报于明王殿下，请大理寺卿来查清真相。”
周令仪唇角的笑意温婉，看向顾予芙许久方柔柔道：“顾王妃，殿下日理万机，加之事涉宫内嫔妃，这，也不便外传呀……”
“周贵妃意下如何？”顾予芙问。
宁嫔死了就死了，正好少一个未来的对手，而杨劭爱妻如命人尽皆知，不如就此，卖他一个人情……
那凤目眼波流转，周令仪坐正了道：“宁嫔的事，咱们要么，姑且就当做她自己失足，不慎落水吧。”
“贵妃！摄政王妃杀人，杀人偿命！怎么能就如此放过？”楼晚舟急道。
“不成！”顾予芙亦不肯就此罢休，“周贵妃，我必须还自己一个清白，同时找到陷害我的人，一究到底。而且宁嫔娘娘才十四岁，这样突然溺水而亡，您不该，为她查明原因么？”
说起来简单，可哪里有证据？周令仪看着二人，眉目依旧温柔，却如老僧入定，一句话也不肯再答。
正当众人僵持不下时，一个仪态万千的身影翩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