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架上的龙泉被杨劭提起,雪刃出鞘三寸,他的眼底杀意毕现:“一个几次三番害我的贱人……哪还要什么证据!”
“李疏桐,现在是沈延宗的宠妃!”持剑的大手被按住,顾予芙严肃起来。
言下之意,哪怕当初顺嫔是杨劭亲手送进宫的,但如今没证据就杀了她,沈延宗会怎么想?她的父亲靖越侯,又会怎么想?
就算泰山崩于面,杨劭也舍不得,把火气撒到顾予芙头上,他勉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放缓了声音:“那难道就这样,让她逍遥自在地活下去?”
听这一句,予芙握紧了杨劭的手。
她知道,若李疏桐只是喜欢劭哥,哪怕明目张胆地纠缠,自己也绝不会,因此而产生置她于死地的决心。
但从她下迷仙引的瞬间,一切都不一样了,并且还有宁嫔、桂枝的事,那可是活生生的命。
“当然是不能!”顾予芙眼底坚决。
杨劭眸光微动:“芙儿,你打算怎么做?”
“劭哥,你身份特殊,没有证据去闹,会叫沈延宗忌惮。”予芙扶着他的手,缓缓推回剑刃,“明日让我去!”
“你去找沈延宗?”杨劭皱了眉,杀人见血的脏事儿,他宁愿自己承担,“不行……你怀着身子。”
“我不去是找他,我去找周令仪。”顾予芙微微一笑,“她理当管理后宫众妃嫔。”
“周令仪?”杨劭的眸子里有不屑,“她不过是农家出身,全靠和沈延宗的旧情,才当上的便宜贵妃。”
言下之意,周令仪根本做不了李疏桐的主。
“我不也是小门小户,全靠和你的旧情,才当上的摄政王妃?”顾予芙反问他,一双杏眸流着俏皮的光,“那我,做不做的了你的主?”
杨劭噎住了,急忙辩白:“那不一样!”
他的心肝肉,自然谁都比不得,谁也说不得,哪怕是他自己。
“她是不能无凭无据,就去找李疏桐麻烦。”顾予芙不再和他嬉闹,“但在其位,劳其事,周令仪奉命暂理后宫,桂枝死得不明不白,别人管不了,她却应该管。”
桂枝和迷仙引的事,一环套一环,只要能彻查桂枝之死,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揭露李疏桐的证据。
杨劭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平息了自己的怒火,只是周令仪向来清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手指捻着下巴:“你打算如何说动周令仪彻查?”
“再淡漠的人也有逆鳞,我或许,只要稍微提醒她一下。”予芙莞尔,“毕竟,李疏桐与她争宠已久……”
只要暗示是顺嫔所为,想必周令仪巴不得,找机会让她栽个大跟头。
杨劭立刻领会到妻子的意思,忍不住勾起唇角:“女人一旦争起宠,似乎和朝堂争斗,也没有多少不同!我也正筹划一件事,想让梁固,栽个再爬不起来的跟头。”
“是和他在金陵城,托人找我爹娘有关吗?”除了通敌或造反,予芙再想不出,别的一击必杀的罪,“你要给他网罗罪名?”
“敌人的敌人,就敢当朋友,是他自己找死。”杨劭的眼底藏着凌厉的刀,上次状告予芙是前朝罪眷的事,他始终没有忘。
“一个重臣,一个宠妃,我们的敌人可不简单。”顾予芙站直了身子,与杨劭面对面相视,吐字清晰坚定,“谁打我们,我们就打回去,夫妇同心!”
“没错,夫妇同心!”杨劭听这一句,热血都在沸腾,这世道再险恶,只要有心爱的人和他携手并肩,便如同有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只是这铠甲背后,软肋依旧是软肋,杨劭伸手覆上妻子的脸颊,柔声叮嘱她:“这次进宫,多带几个人,别再像上次那样,叫我害怕。”
“不会了。”顾予芙径直把脸埋在他怀里蹭,“总不能再同一个地方,再跌倒一次。”
第二日,顾予芙便入宫求见周贵妃。
这次除了阿靖,她还带上了谈玉茹和关静斋同行,又令江有鹤率人等在宫外。
适逢一场秋雨,明王宫的雕梁画栋都屹立在水雾中,那朱墙琉璃瓦蒙上灰霾,好似话本子里写的太虚幻境。
贵妃寝宫唤作毓秀殿,离明王殿下的正殿极近。
跟着小太监行至门口,谈玉茹免不了紧张,抓紧了顾予芙的云纹衣袖:“予芙姐,我…我第一次进宫,等下我要怎么做?”
“虽说是贵妃,也不会敢拿我们怎么样。”予芙拍拍玉茹的手,柔声安慰两句,“别怕,有我在呢!跟在我身后就好。”
说罢予芙便抽出衣袖,将自己的牡丹罗裙理正,方才挺胸颔首往里头走。
金翠满头,端庄大气,摄政王妃该有她的凤仪。
关静斋的目光,停在那雍容华贵的背影上。
自从再相见,她亲眼目睹了顾予芙,是如何被杨劭捧在手心,一步步绽放盛开,如今连入宫闱,也再没有半点怯意。与她记忆里,那个藏在铺子里安安静静的小绣娘,早判若两人。
而自己……
她的眼光黯然,捧着给周贵妃准备的礼盒,沉默着跟上前去。
宫殿里,金碧辉煌,弥漫着悠长的月支香气。
“好香啊……”谈玉茹一进门便忍不住赞叹,关静斋深深吸了吸,却皱起了眉。
“王妃来访,有失远迎。”周令仪一身浅碧铃兰宫装,扶着小宫女的手款款而至。她拿不清顾予芙此行何意,但杨劭的妻,又曾打过交道,开口说来看她,自是不大好拒绝。
“周贵妃。”
互相见礼后,主客坐定。
顾予芙观察周令仪,她狭长的凤目里笑意清浅,脸上的神情却是病仄仄的,并不是刻意为之的厌恶,倒和自己初初有孕,吐多了时的憔悴类似。
“贵妃最近,可是还害喜得厉害?”顾予芙关切道。
“是还有些,叫王妃见笑了。”周令仪纤长的玉指上戴了金丝甲套,只用指节扶住了额,“也不知怎的,这孕吐时好时坏。”
那回在张逸舟婚礼上也是,她本想多待一会儿,可没多久孕吐又至,观礼之后便只得早早回去,全然败兴。
“想必,也是因着劳累吧。”顾予芙心念微动,“娘娘位列群芳之首,又奉命掌管后宫,总有些后宫的烦恼,不得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