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秋岁(二)
    “似乎还有一个!”医女压着肚子,触摸到明显的足印,验证了另一个小生命的确存在。

    她缓过神来,双生子更容易难产,也许这就是王妃遭受劫难的原因。

    “是个男孩儿,主上!”抱住孩子的医女太过激动,竟忍不住哽咽起来,“天佑大明,您有世子了。”

    然而男人充耳不闻,仍一心扑在妻子身上,顾予芙已逾极限,却还在拼了命地坚持。

    汗涔涔如雨而下,她的脸上,两个人的泪混在一处,淌满了面颊。

    又一阵生死拉扯,第二个小猫般的孩子终于娩出。

    “第二位是小姐,儿女双全,恭喜主上,恭喜夫人。”

    “王爷,您看看孩子吧!”

    “王爷……”

    交口恭贺团团围住了床边的人,杨劭椎心泣血,流泪倚向苍白如蜡的妻子:“没事了,予芙,我在这儿…你别睡…”

    “别…哭…我…不疼……”颤巍巍伸出的手,摸向男人好看却无血色的侧颜,顾予芙模糊的视线,偏到他背后两个小小的新生儿身上,脸上的笑容虚弱又温柔,“我们的…孩子…你…喜不喜欢……”

    “喜欢,那你别……”

    杨劭还未说完,那手便失了力度,轻轻滑落下去。

    “予芙!”

    他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时间和空间瞬间扭曲,揉成一团浑然欲碎。

    还好杜若先一步迅速爬了起来,搭上了产妇的脉搏,片刻便道:“只是脱力昏过去了,但胎胞既下,气血俱去,还是得拿浓参汤来徐徐灌进去,夫人现下太虚,熬不熬的过去,得看……”

    她一抬头,正对上魂魄离索的男人,那痛绝的眼。

    分明是大明的擎天之柱,铮铮铁骨能扛千里江山,此刻却血泪沾满长襟,无助地看向她,浑身颤抖着等一句判决,仿佛等他一生的定论。

    那句话到嘴边的“天意”,到底没能说得出口。

    “夫人是我见过,最坚毅的产妇。”待到用桑皮线细细缝合完伤口,犹豫了一下,杜若的手还是放上了杨劭的肩头,“她一定会没事的。”

    这一夜对所有人,都无比漫长而难熬。

    在外张逸舟主事,布置众人轮番守候,又安排报喜、祈福等各项杂事,忙得脚不点地。

    在内听杜若指挥,分出一半医女负责照顾新生儿。两个孩子因为早产,又红又小,柔弱得像两只小猫,尤其是长子呛了羊水,哭声甚至比妹妹还低。

    他们的母亲,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夜过去,顾予芙依然昏迷不醒。脉象有过几回险峻,好在杜若针石得法,一次次又给抢了回来,到破晓的时分,虽仍然虚弱,但总算趋于平缓。

    屋内绵绵药气蒸腾,杨劭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去休息,累极便伏在床边眯一会儿,梦中仍紧握着妻子的手,仿佛这是她与人世间的唯一牵绊。

    怕这个字,这一昼夜,杨劭淋漓尽致尝了个透彻。

    赵时雨一大早从徽州过来,到简府拜年,刚好遇到几个白面无须的内侍,阴沉着脸从里头出来。

    尽管不一定见过,她还是慌张用斗篷掩住脸,直到一队人马扬长而去,方才携着礼物悄悄从马车上跳下来。简宅外站满了骠骑卫子弟,她心中一惊,以为简家出了大事,正欲打听一二,恰好看到江有鹤带人出来布置换防。

    “江大人!”一见熟人,赵时雨心中安定下几分来,忙上前招呼。

    “赵姑娘!”江有鹤也是意外,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能在这儿遇上赵时雨,“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日是大年初一,淮南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但惊心动魄的一整夜,让宅中众人纷纷褪了三层皮,直到看见赵时雨手上的年礼,江有鹤才猛然想起还有这回事。

    “呃,你是来拜年?”他心中大呼一声糟糕,自己光顾着这头急事,新婚第一年的除夕,竟然让玉茹独守了一夜,甚至连个信都没带过。

    不过他转念一想,妻子和夫人情同姐妹,若她知道情形凶险,还不知怎么哭呢。这样一看,竟还是等尘埃落定再说为妙。

    “我如今常在徽州铺子里,今日过来是和简老板拜年。”赵时雨被这没头没脑的一问说得有些懵,大年初一,不拜年还能做什么?

    但见江有鹤面色暗沉,疲惫不堪,眼下还有深深乌青,她也猜到必是发生了大事。

    “进来吧,不过今日,还真不是时候。”江有鹤的苦笑中藏着复杂的情绪,先拉来一名手下嘀嘀咕咕,交代了回府报信的事,方才亲自领着赵时雨往院内走。

    赵时雨越往内走,才越发现简宅今日人满为患,一半是府右卫骠骑卫,一半是她不认识的仆人杂役。只是人人噤若寒蝉,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莫测神情,看得她心中满是疑问。

    绕过正厅,过了垂花门,快到后院主卧,江有鹤才让她站定稍待,等自己先去通传。

    最上头的那位生不如死,简玉珩又哪敢睡觉,一夜加起来不过抽空眯了两个时辰,此时也是精疲力尽。王妃生产虽最终化险为夷,但后续养胎坐月子也不可能轻动,他正和张逸舟商议要将宅内全部腾空,安置王府众人。

    “我大哥绝不可能离了嫂子单住,他俩依旧住你主卧,大哥肩伤未愈,你再找人抬一张轻便小塌,放在大床边,等会儿我让赵云青回府,把该拿的东西都搬过来。与主卧相连的厅内,收了桌椅陈设,放两张行军床给值夜的医女和丫头用……”张逸舟细无巨细吩咐着,简玉珩不时点头答应,身后还有一名小厮执笔记下要务。

    待到一阵交代完了,江有鹤这才抓着时机快步上前。

    “简老板,”江有鹤刻意压低声音,想把他拉到一边说话,“有人来给你拜年,你要么……抽空碰一下?”

    “拜年?江大人,小人这儿实在……”简玉珩愣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怎可能还放了人进来拜年?

    江有鹤看了一眼已转向他的张逸舟,尴尬和简玉珩道:“这人已经到了,也不是别人,您看……”

    “谁来拜年?怎么放进来的!”张逸舟忙了一夜,听到此事颇不耐烦,“江有鹤,你胆子也…”

    他正说着,一抬头,便远远见到一抹熟悉的蓝色倩影。

    那责怪的话,说到一半忽大惊失色:“时……时雨?”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太过疲惫,以至神思恍惚,不可置信地晃了晃头,便听简玉珩问:“张尚书也认识赵姑娘?”

    简玉珩也刚看到赵时雨,一回头,见张逸舟脸色突变,心下正诧异。

    江有鹤挑了眉左顾右盼,之前赵时雨离去张逸舟心中大恸,主上怕他伤心纠缠反徒增烦恼,便只说了赵时雨他会妥善安排,并未详细告知去处,想不到竟在此处遇见了。

    赵时雨窥见张逸舟也在,心中翻涌,强定几定方才忍住泪。但她既亲眼目睹张逸舟大婚,娶了别的女子为妻,那一日便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斩断前尘再无纠葛,这一番心思,又岂是再见面便能动摇的。

    那时恨不得立刻死了,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在这世上,这样的彻骨之痛,怎敢忘之?

    “张尚书,简大爷。”

    不等江有鹤知会,赵时雨便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来盈盈拜谒,双目含笑,神色坚毅再无一丝留恋之意:“时雨不知府内有事,唐突前来向简大爷一家拜年,却没想到在此能碰上张大人,那便一道向张大人拜过吧。恭祝大人新春大吉,阖家安康。”

    “时雨…你如今…过的好不好?”张逸舟却无法如她那般淡然处之,沙哑的喉头不禁哽咽起来,“时雨…我!”

    “张大人。”赵时雨心中纵痛,脸上仍不露声色,淡然轻声道,“世上恐怕曾有时雨,既然已经去了,只要岁岁平安,何必再生生相念。”

    人各有命,谈何生生相念。

    短暂的意外后,简宅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中午,杜若又同众位医女会诊,此时正在简宅偏厅蹙眉斟酌药方,邬正在旁为她研墨,见她犹豫便插嘴道:“可需我再替你参详一二?”

    杜若却爱理不理,邬正又替她倒茶,脸上爱怜横溢,向她凝视半晌笑眯眯说:“这番你辛苦了,昨夜几乎未睡,上午才眯了多会儿?这会儿累了吧。”

    杜若这才放下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那是王妃?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只是……”

    说到这里,她艳如桃李的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复杂的神色。

    邬正见她欲言又止,环顾四下无人,方凑近妻子身边低声道:“你是觉得奇怪,王妃年纪轻轻,又习武多年,身体内里……怎么会虚亏到这般田地?”

    “你也发觉了?”杜若印证心里猜想,眼睛立时圆瞪。

    邬正上午进屋替杨劭换药包扎时,也顺便替昏睡不醒的产妇诊了脉,此时略一思量便道:“产后气血不足本是常见,可大多虚中有实,然而我摸王妃脉搏,却是虚到了骨子里。这样看来,即便没有此次难产,她的身体也早已如同虫蠹的木材,早晚会出大问题。”

    “对,绝不应该是这样!”杜若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以王爷爱妻之深,平日里王妃定然是养尊处优,我感觉,这里头有很大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