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摄政王妃她说一不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 金错刀(二)
    王府中灯火通明,偌大的宅院亮如白昼。

    整完兵,杨劭便带着重要将领一道回到前厅,一幅淮南城地图被铺在当中的八仙桌上,城门情况,王宫所在,甚至桥梁高楼等地势,一处处精确显著。

    “开战能拖则拖。”他的手掌缓缓抚过图面,“等右军营一到,令刘叙渊将人分股,从侧面冲乱禁军。禁卫久居城中,极少实战,稍微一乱定会首尾难顾。”

    张逸舟一笑:“自乱阵脚,必败。”

    “尽量围而不杀。”杨劭拍了拍桌面,着重强调,“时刻记住,这回打的是自己人,都得收起战场上的蛮勇。”

    他说完,方抬头环顾,却见厅中几人都正蹙着眉看向自己。

    “大哥,你倒是想着手下留情。”张逸舟摸着刀柄,不无忧虑道,“只是刀剑无眼,真打起来……都是玩儿命。”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想大开杀戒……”杨劭目光幽暗,不由攥紧了拳,许久慢慢松开,“但沈延宗无义,我们却不能一心想着自相残杀。禁卫中许多将领,都是先王时候的老人,一朝杀尽,我怕自己百年之后,再无面目去见先王。”

    “主上,如果茅永昌下狠手……”袁九曜猛抽一口烟斗,“我们怎么办?”

    “绝不会。”杨劭转向他,摇摇头,“此一役重在谋算人心,先王选茅永昌执掌近卫,便是看中了他为人忠厚。若让他守王宫,他会拼死而战,但叫他去打别人,却是强人所难。勿虑,此战必须胜,如果情形不对,到时候还有城外……”

    杨劭正说着,厅堂的后门“吱——”的一声打开,他停下话头和众人一道扭头,便见顾予芙在婢女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进来。

    隆冬的风宛若刀子,纵使妥妥当当披了狐裘,她的鼻尖仍被吹得通红。

    “各位将军,辛苦。”顾予芙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怎么出来了!”

    杨劭大吃了一惊,连忙快步上前,解开自己的大氅,不由分说便往她身上裹,又包住妻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呵气轻搓,语气却是少见的责备,“外头这么冷,胡闹!”

    张逸舟和赵云青见怪不怪,自觉转过身去不看,袁九曜头次见这场面,几乎惊掉了下巴,好一会儿才极不自然地侧过头去。

    予芙看一眼屋中另外几人,着实有些羞赧,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想来看看你……等会儿便走。”

    尽管知道骠骑卫、府右卫,甚至右军营都会拥护杨劭,协同对抗禁军,但大战在即,顾予芙如何放心的下?

    “别担心,今晚一定了结一切。”杨劭心中一片热热的疼,伸手欲要搂她安慰,却意外摸到腰间一片冷硬,低头一看,“这是?”

    原来予芙顾腰上,竟缠了一把软剑。

    被抓了个现形,顾予芙尴尬起来,然而一双清凌凌的杏眸,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沉稳决绝:“如果有万一,孩子托付给玉茹和有鹤,带着剑,我也好和你同生共死。”

    “傻,哪有什么万一!”杨劭眼里星火燎过,将她紧紧环进自己坚硬如铁的怀抱,“万无一失。”

    他说着,又贴近予芙的耳朵一阵耳语。

    予芙原本垂着的眼,听完骤然睁大:“还是这个办法好。”

    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杨劭柔声道:“乖,回去好好睡一觉,劭哥保证,明早天亮前就回来。”

    与此同时,淮南城南。

    夜色之中,几只野狗孤零零地游荡着,不时吠叫几声,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得格外远。

    普通百姓们也听到了要开战的风声,纷纷躲入家中避祸,这个时候,寂静就像一张无形又巨大的网,掩住了一切生气和活力。

    突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碎了过于压抑的肃穆。

    不多久,一队轻骑疾奔而来,约摸有十多人,马上的兵士纷纷罩在墨色的斗篷里,唯独领口一簇金色刺绣在黑暗中偏光,朝城外飞驰而去。

    “嗖——”

    箭啸骇人乍起,月下白翎一闪,正中当先的骑兵后背,应着惨叫,那人滚下马去。

    “御敌!”

    剩下的人纷纷拔出腰刀,挥舞抵挡。

    见羽箭已失先机,这时候埋伏的禁卫才从黑暗中杀出,一时间刀光剑影,兵器缠斗叮当响成一片。

    刀剑的争胜只在一挥间,靠的唯有平日积累的技巧,与百战洗练的敏锐。禁军人数虽多,但技不如人,一时双方难解难分,竟是势均力敌。

    缠斗间,最先倒下的骠骑卫子弟已忍痛爬起来,跳上快马便要逃脱。

    “不能让他出城,邓伍长,带人去拦!”

    禁卫的领头人连忙大喊,被叫到的几人对视一眼,见缝插针摆脱战局,抢了骠骑卫的马直追而去。

    马作的卢飞快,四匹良驹紧随其后,他们在月光之下狂奔。

    “射!”

    四人之首大喝,又有羽箭离弦,瞄准了同一个目标。

    负伤的令兵立刻伏到了马背之上,纷乱的羽箭擦着他的脊骨飞过,仍有一支末入了他的大腿,一支径直插入了战马的脖颈。

    那匹玉花骢痛苦长嘶着立了起来,紧接着步伐凌乱侧翻倒地。

    这里已近南侧门,不远处似乎隐隐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地面也因这声浪微微震动。

    禁卫顾不得细察周遭,齐齐翻身下马,制住坠马的人。

    “走马符牌呢?”伍长顾不得令兵被鲜血染透的衣襟,急于翻找。

    令兵怒目圆睁,用喘息的声音挣扎着骂:“自相…残杀,这算…什么本事?沈延宗…过河拆桥,无耻!”

    “想调右军营?做梦!”邓伍长冷笑,说着摸出令兵藏在胸前的鎏金铁牌,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右军营今日歇着,明早进来,替杨劭收尸。”

    “你!”

    骠骑卫令兵惊怒之下骤然发力,竟然一下挣脱了压制,便要夺牌。

    邓伍长毫不犹豫拔刀相向,寒光一闪,利刃对穿了这个年轻汉子,他不甘心地缓缓瘫倒下去,至死都保持着脸上的怒意。

    这边杀戮刚刚完成,邓伍长撩起衣摆擦刀,便欲带人返程复命。

    却听愈来愈近的整齐脚步,已到街口转角,甫一抬头,已有数百名头裹红巾身穿银甲的兵丁抢进街道。

    邓伍长大惊失色,看这装扮编制,分明就是右军营!

    怎么回事,走马符牌没到,右军怎么会擅自进兵?

    他惊恐地后退两步,便要去拉马。

    “前头是什么人?”

    对面为首的人瞧出不对,猛地一拉战马闪电而出,手中的银枪划过流星般的光。

    竟然是丁理。

    骑兵步卒紧随其后,须臾之间,便奔到跟前将四人团团围住。弓箭手立于马背之上,手中牛角硬弓涨满,箭指几人眉心。

    小丁将军目光如刀,冷冷道:“禁卫?做什么的。”

    骠骑卫的尸首还躺在地上,受伤的战马翕动着鼻孔痛苦嘶鸣。邓伍长背后密密匝匝一身冷汗,他下意识摸了摸袖口中的调兵符牌,朗声道:“我乃明王殿下近卫,你是何人?”

    “右军营武义将军,丁理!”

    说着,马上之人已缓缓提起银枪,刃尖闪烁若淬流焰,直指邓伍长鼻尖。

    邓伍长心中大骇,几名属下手放在刀柄之上,警惕围成一圈。

    “杀的什么人?摄政王骠骑卫亲兵?”丁理瞥一眼地上,杀气毕现。

    邓伍长见情形被撞破,慌不择路立刻举起令牌喝道:“走马符牌在此!右军营听令,令尔等速速退兵,不得…啊!”

    他话音未落,丁理提枪一刺,狠狠贯穿了眼前人,殷红的血沿着枪尖慢慢滴入土中。

    “退你个爷爷!”丁理冷笑一声,羽箭顿时凌厉如雨射出,将剩下三人穿成了刺猬。

    “路有宵小截杀骠骑卫,假传军令,已被正法!”朗声大喝响彻街道,丁理目光凛冽,“全军加速前进,护卫摄政王府!”

    钟离寺前。

    巨大的铜香炉里香火尽灭,孤独矗立在丁字路口,它的两侧,双方居前的军士都隐蔽在盾牌之后,警惕对望一天前还是手足的敌人。

    沿街的制高点被拉弓的骠骑卫射手占据,他们沉默地等待着,目光锐利如鹰,从二三层的楼阁窗口中紧盯绵延数里的敌军。

    无数的火把将整条大街照得亮如白昼,昂出的烟飘散在空中,甚至遮蔽了清冽月色。

    已逾戌时,禁军姗姗自北而来,沿摄政王府一里铺开包围圈,而城西南一侧,骠骑卫以王府为轴心扇形拉起警戒线。城中纵横交错的道路内,站满待命的士兵,对垒渐成。

    双方却都迟迟没有动手。

    茅永昌骑在马上,静立在盾兵身后默默等待。对面悄然无声,他踌躇不决,只在等一个人。

    王府之内,常年紧闭的正门终于“吱哇——”缓缓被推开。杨劭骑在乌骓之上,庄严肃穆,身后紧跟着张逸舟、赵云青、袁九曜等数十骑心腹亲随。

    徐岳两刻前带着府兵赶到,此刻已被派往了后线警戒。

    隆冬的冷风呼啦啦灌进来,吹的杨劭身上暗红披风凌空招展,如同一簇炽烈燃烧的火焰。

    他俊朗的容颜上剑眉如刀,目中冷冷星耀,唇边勾起一丝寒笑:“走,随我去会会沈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