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我入了这丹染宫，宁汲川几时来过？除却皇上，此处可还有旁人来过？”苏裴怡轻声问着，又用余光观测着身前这几人的神情，说道，“这宫中之物，除却皇上赏赐的，便是你们每日从各处领回来的。这些，内务府当真不知吗？”
一言说罢，苏裴怡分明未多说什么，身前的这四人却已紧张地纷纷跪地。
“娘娘明察！咱们平时哪怕是出丹染宫领取吃穿用度，也是去了便回，不曾与旁人接触，亦不曾带什么不轨之物回来啊！”三喜诚惶诚恐地说道。
苏裴怡看了他一眼，又瞥向福来和吉祥，说道：“当真如此吗？”
福来转了转眼珠，连忙磕头说道：“自是如此！那内务府今日不是也什么都没查到吗？”
“就是就是！娘娘近日身有不适，怎可再为此事忧心，还望珍重玉体啊娘娘！”吉祥亦在侧附和道。
苏裴怡看向吉祥，依稀记起之前如意与她打趣，什么与安公公对食之语。
可见这几人如此，苏裴怡一时也不知如何追究。
当下，在这宫中，除却身前这四人，苏裴怡再无人可托付、无人可言语了。
哪怕他们真有什么“异心”，又能如何？
只要不伤害她，不如就如此相安无事吧。
苏裴怡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起身吧。不管以往你们是从何宫何院而来、曾认何人为主，而今在这丹染宫，便本分当好这一份差。若是今后，你们之中真有谁人露出什么马脚，待内务府再来之时，切莫怪我不保你们。”
“娘娘何须此言，咱们自来到这丹染宫，一直受娘娘照拂，怎可再有何旁心！”如意恳切道，“现在咱们只求娘娘您能养好身子，忘却旧事，在这宫院之中安康喜乐，便是咱们的福分了。”
在这宫中住了数日，这几人中，确数如意待苏裴怡最为真诚。
苏裴怡看在眼中，却又不敢全然信任。
毕竟越是信任之人，在背叛之时，这伤害便越重。
苏裴怡轻轻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我而今亦只得自求多福罢了。”
三日之后，圣驾班师回朝。
若说苏裴怡对苏星原没有丝毫担忧之心，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听三喜说起，皇上已然安然无恙，只需宁神静养便可，苏裴怡便也放下心来。
可皇宫上下，却因此前内务府彻查之事，已人心惶惶。
关于宁汲川之事，苏裴怡虽心有惦念，却也不敢随意打听。
当下之势，除却明哲保身，苏裴怡亦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愿能逃离这些烦扰之事。
经历了这些是是非非，苏裴怡的心，早就死了。
丹染宫再次院门紧闭。
“把这些都端下去吧。”苏裴怡强忍着胃里翻涌地呕意，轻声说道，“以后这些油腻的餐食，便少送些来吧。”
吉祥连忙点头将桌上的餐食端走。
如意给苏裴怡递了杯茶水，帮她揉着肩膀轻声说道：“娘娘，您最近这是怎么了，总是食难下咽的，可是此前的风寒还没好？您就听奴婢一句，让奴婢帮您唤个太医来诊治诊治，总是如此，奴婢实在是担心啊。”
苏裴怡轻轻摇头，说道：“无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没什么好诊治的，许是这宫里的饭菜着实有些吃不惯罢了。”
“那您想吃什么，奴婢明日便嘱咐御膳房做了送来就是。”
“我想……”苏裴怡话说一半，却又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她想念的，是裴礼此前给她做的那些吃食。
可是，恐怕此生再也吃不到了。
而这怨恨越深，想念起来，却又更痛楚。
“忘却”这件事情，比想象中要难得多。
如意见到苏裴怡又陷入沉思，不由得蹲下来，看着苏裴怡说道：“娘娘，您可是在惦念皇上的伤势？若是惦念，您当去看望便是，若是见您去了，皇上定会欣喜，也会康复的快些。”
而苏裴怡听到如意这样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应需静养，我便不去叨扰了。”
“可是娘娘……”
“退下吧。”苏裴怡不愿再听她提起这些。
如意不敢再言，只得起身退了下去。
独自一人在这房中，苏裴怡却愈加烦乱，脑海中均是前世今生的这些往事。
如此久了，她当真不知自己会否会精神抑郁了。
苏裴怡暗自叹了一口气，思索片刻，又走到桌案之前，重新拿起了画笔。
这许是她当下能够寄托忧思的唯一的方式。
一提笔，便忘却世间俗事，一着墨，亦不知度经何时。
不知不觉，夜色初升。
如意进房掌了烛灯，蹑手蹑脚走到苏裴怡身侧，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夜深了，您已在这坐了几个时辰，该歇歇了。”
苏裴怡却不理睬，只专心于纸间笔墨。
画中是荷池胜院的二月相映之景。
是她与苏韦温、白宁兰……以及裴礼共赏的最后一次夜景。
她的命运，似乎，亦是从那一夜开始转变。
如意见苏裴怡如此，也不敢过多打扰，只多摆了个烛台在桌案之上。
可她犹豫了几许，还是轻声说道：“娘娘，有一事奴婢还应与您告秉。吉祥她……”
苏裴怡听言手上顿了一下，又继续着笔，一边说道：“吉祥怎么了。”
“吉祥今日午时出了丹染宫……现在还未归来，奴婢有些担心。”
苏裴怡听到此事，突觉心中烦乱，便也无心作画，叹了口气，将笔放在了一旁。
“她一向贪玩，可而今外面是何局势，她怎也不知惧怕？”苏裴怡无奈道，“她今日去何处了？”
如意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恰逢年关，内务府此前说起，要给各院分派些锦缎布匹。因奴婢此前便在尚衣局当差，这取锦缎之事一般都是奴婢去做的。可吉祥今日却主动提及要去，奴婢一时懒惰便也未多阻拦。”
苏裴怡叹了口气，又道：“那便再去寻她一下便是。她又不是初入皇宫了，还能丢了是怎的。”
如意咬了咬嘴唇，说道：“奴婢下午便已去尚衣局寻过了，可他们说，吉祥根本就没有去过。奴婢取了东西回来，本想立即与您禀告，可又不敢打扰……”
苏裴怡凝眉看向如意，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与我禀告便就能将她寻回来了？”
“娘娘恕罪！”如意听言竟跪了下来，“娘娘，奴婢不是那闲言碎语之人，可吉祥今日之事着实有些蹊跷，奴婢怀疑……怀疑……”
“怀疑什么？”
如意低下头，犹豫着说道：“奴婢怀疑，吉祥之事与皇上身边的那个安公公有关！”
“起来慢慢说吧。”苏裴怡淡然说道，“此前便听你们提及过她与那小太监关系匪浅，怎么，在这皇宫之中，他们还能私奔去了不成？”
如意听言站起身来，思量片刻，才道：“娘娘，奴婢自入了这丹染宫，一心便只为服侍好娘娘。今日，奴婢便将所知之事，均说与娘娘听。此前，奴婢曾不小心碰到过吉祥与那安公公的谈话，他们之间……并非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