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苏星原以圣上之姿，威严而坐。
一曲舞罢，厅间身姿妖娆的歌女尽数散去，苏星原又举杯说道：“今日迎春之喜，又逢铲除宁氏奸佞，朕心大悦，敬诸位爱卿一杯！”
厅前跪坐的各朝臣连忙举杯恭敬道：“恭谢圣上，恭谢贵妃娘娘！”
众人举杯对饮之后，厅前一老态龙钟的大臣说道：“今日得以铲除宁高以这个老贼，简直大快人心！若非圣上英明果断，施此计策，这宁贼还不知要躲到何时。”
一语说罢，在场众人皆道：“皇上圣明！”
苏星原淡然一笑，说道：“此番围剿炸燃之事，非众爱卿齐心协力而难为。不过，得以引宁高以入局，还是要多亏胡大人献策了，应重重有赏才是！”
刚刚说话的那个大臣连忙又道：“微臣叩谢皇上圣恩！但这献计献策之事，微臣实在不敢独居此功。”
“哦？”苏星原抬眉说道，“胡大人此言何意？”
那胡大人俯身叩首，又起身说道：“回皇上的话，实不相瞒，微臣能献此计策，亦是有高人相助。”
苏星原听言笑道：“高人？不知是何高人能出此良策，用小小蛊虫便可将宁贼逼至如此走投无路之境。此人在何处？朕一并赏之！”
胡大人连忙说道：“回皇上！这高人此时就在宫外恭候。不仅是攻宁贼之策，此人关于尚氏谋反之事亦有良计献上，不知……”
“立刻唤此人入宫觐见！”
听得苏星原之语，那胡大人面上堆满笑容，立即应下，与身侧之人传唤之。
等这高人入宫之时，厅前又是一阵丝竹舞乐。
苏裴怡坐在那处，本就有些许尴尬，又听得这“蛊虫”之语，心中不禁回想起在宛阳所遇之事。
当年，就是因那常霁玉的蛊虫，引得苏裴怡受那蛊毒之痛，却也因此让她看透生死，终于与裴礼走到一处。
苏星原似是注意到了苏裴怡此时的晃神，不由得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怡儿，在想什么？可是觉得有些倦了？”
苏裴怡轻轻摇头，只说道：“我是在想，皇后娘娘为何未在。”
“皇后身有不适，我准她在长春宫安静修养了。”苏星原提及皇后之事，语气里有说不清的冰冷。
苏裴怡只弯了弯唇角，淡漠不语。
回想起之前怡月说起与苏星原愈渐淡漠的关系，苏裴怡不禁心中泛起一丝苦味。
她现在所做之事，当真不是在破坏怡月的爱情吗？
自从裴礼被遣去沧泉，苏裴怡对于苏星原的拒绝，再没有此前那般斩钉截铁。
她心中明白，正是因她的这种欲拒还迎的态度，才惹得苏星原越来越将情感与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此前，她深陷抑郁，没有拒绝的力气，而当下，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亦不敢再轻易拒绝。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过想要接受苏星原，以让腹中之子名正言顺诞下的想法。
尽管这种想法稍纵即逝，可苏裴怡清楚，自己对待这些事情，已然不似曾经那般倔强而执拗了。
只是而今，她有了更重要的、更需要去保护的事情。
心中这些烦乱的思绪，总也算支撑苏裴怡挨过了这场纸醉金迷之宴。
苏星原心情大好，酒水一杯接一杯的饮着。
这是苏裴怡与苏星原相识十余载，她第一次见到苏星原笑得如此畅快。
她能理解这场酒宴为大胜而设，却也不由得会想到那些丧生火海之中的性命。
哪怕是所谓“死有余辜”，却也只是成王败寇罢了。
不时，外面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在厅间拱手说道：“启禀皇上，那高人已在阁外等候。”
苏星原此时刚刚饮下一杯烈酒，面色微醺着高声说道：“快传！”
小太监得令，向侧后退了几步，又高声说道：“宣宛阳常霁玉觐见！”
“常霁玉？”
苏裴怡心中一惊，不禁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是他？”苏星原亦眉头一皱，若有所思地看向苏裴怡。
见得苏裴怡惊慌失措之态，苏星原连忙握住苏裴怡的手，又道：“怡儿，有我在。”
苏裴怡有些恍惚地收了收心神，看向苏星原轻轻点头。
之前苏星原有提及，关于当年她从衡靖山庄一路奔赴安平洲的所遇之事，他皆了然于心。
关于常霁玉之事，苏星原定是有所耳闻。
而今日听到这个名字，苏星原能问及“是他”之语，也不足为奇。
苏裴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当时她与裴礼用施药这种不堪的手段逃离常霁玉的私院，定然会惹他记恨之心。
可如今，她已是贵为妃位，哪怕是这常霁玉有仇报之心，亦无需惧怕。
苏裴怡屏气凝神，故作镇定地目视着前方，静静等待。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屏风之后缓步走了过来，苏裴怡看到那张深刻入脑海的面容，还是不禁心脏漏跳了一拍。
而那常霁玉在前面小太监的引路之下，一直低头而行。
当他在厅前俯首跪下，方才那个胡大人亦上前一步，提衣摆下跪，恭敬道：“启禀圣上，此人便是之前进献蛊虫的那位高人，宛阳常氏。”
常霁玉亦在旁说道：“草民常霁玉，拜见皇上，拜见贵妃娘娘！”
苏星原见得此人，酒意亦醒却一半。
他冷笑一声，看着厅前跪拜之人，故意许久没有应答。
整个盛宴阁，瞬间一改此前的热闹之景，众人的注意力均放在了这“高人”及皇上身上，全场雅雀无声。
常霁玉或觉得有些尴尬，又重复道：“草民常霁玉……”
“罢了。”
常霁玉话未说完，便被苏星原一语打断。
那胡大人亦有些慌张，俯首之际，眼珠不停乱转，身上亦有些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常霁玉亦跪在那处，低着头不敢再多语。
苏裴怡看着他，只觉得而今眼前之人，与当时将她囚禁在石室、给她下蛊虫、要强行娶她为妻的那个痴狂少年，竟有些大相径庭。
彼时之人，无论行至何处皆以青纱帐遮掩面容，且深居简出，不曾与旁人交际。
而眼前的这个常霁玉，虽说容貌仍是那个干净清爽的少年之色，但言辞谈吐、行事之风，却有些不同以往。
似是再无此前那种孤傲之感，又加了几许谦卑之色。
苏星原侧眸看向苏裴怡，对她点了点头，又冲着厅前之人笑道：“爱卿平身吧！”
听得苏星原如此笑语，那胡大人亦是松了一口气，与常霁玉一同起身。
常霁玉似是十分懂得这君臣之礼，始终垂眸低头。
苏星原看向胡大人，说道：“胡爱卿，这便是你口中的那位高人？见其容貌，恐未及弱冠之年。看来，朕这国土之上，皆是这年少英才啊！”
胡大人立即恭维道：“圣上本就是年少有为，此前年纪轻轻便统领三军，而今登上帝位不足一载，便已剿灭宁氏逆党，解天下万民于水火。有圣上这般盖世神武之少年为首，天下定是英杰辈出啊！”
听得这胡大人之语，苏裴怡本有些紧张的心思，竟稍稍做缓，亦不由得拂袖轻笑了一声。
这马屁拍得，让人一听便是在拍马屁，竟也说的如此义正言辞，面不改色心不跳。
可听得贵妃这一声浅笑，厅前的常霁玉似有些动容，欲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