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裴怡欲言又止，可所有的无奈早已无需言表。
宁汲川知晓苏裴怡所言之“他”是指何人，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您入宫这些时日，从未与皇上行……”
他话未说完，苏裴怡已轻轻摇头。
宁汲川抿紧双唇，沉思片刻，又道：“此事……只要能让圣上以为是他的子嗣，一切便顺理成章了，是吗？”
“是。但我做不到。”苏裴怡笃定说道。
她本以为，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能做出任何事情。
可每每想到此处，她的心中便又涌上难以自抑的愧悔之心。
她不能对不起裴礼。
哪怕……此时的裴礼已经成为了旁人的夫君、旁人的父亲。
宁汲川看出苏裴怡的纠结，索性蹲下来抬头凝视着她，轻声道：“娘娘，只要让圣上如此认为便好。”
苏裴怡有些困惑地看向他，对他所说之言，满是不解。
宁汲川弯了弯唇角，又道：“汲川陪伴在圣上身侧已近三载，对他之事无一不晓。圣上虽有千杯不醉之魄，但对一种酒，饮之便醉，甚不省人事，醒来但忘前日。”
苏裴怡眉头微蹙，说道：“你的意思是……”
宁汲川点了点头，道：“若以醉事为掩，许是能让圣上误认为与娘娘您……”
苏裴怡缓缓起身，捏着袖口来回踱步几巡，又转身问道：“那酒可有何非比寻常之处？可会让他生疑？”
“娘娘放心。此酒名为碎玉醉，乃番邦贡品。观之无色，嗅之清甜，入口绵滑细润。但为实为烈酒，可混于寻常酒水之中，不会有异。”
听宁汲川说来，苏裴怡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这酒可否尽快寻得？”
宁汲川轻声笑道：“此事交给汲川就是。”
苏裴怡这才轻叹了口气，说道：“此事需尽快行之，不然战事再起，他恐是又要御驾亲征了。明日上元佳节，恰值事宜，可亦是皇后娘娘之生辰。怕就怕……他不会来。”
“只要有娘娘相邀，圣上定然欣然而至。”
当夜，苏裴怡忐忑难安地等待着苏星原的到来。
直至二更钟声响过，才终于等到院外传来了窸窣之音。
苏裴怡听得院外内侍齐声轻呼“圣上”，又听得苏星原小声道：“无需拘礼，莫要扰了贵妃休息。”
再听得那熟悉的脚步越行越近，苏裴怡连忙起身相迎。
房门推开，苏星原见得苏裴怡站在他面前，面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爽朗的笑容。
“怡儿，你今日怎还未休息？”
苏裴怡抿了抿唇，低头小声道：“我……在等你。”
“等我？”苏星原欣喜不已，上前拉起苏裴怡的胳膊，笑道，“今日怎如此难得，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苏裴怡勉强地让自己弯起唇角，轻声道：“日日有你相伴，今日你一直未来……竟有些不太习惯了。”
听到此言，苏星原面上喜色亦溢出言表。
可不知为何，苏裴怡在他的神情之中，竟又觉察出些许为难之色。
所幸这愁绪一闪而过，苏星原拉起苏裴怡的手，说道：“怡儿，你可知我等你这样一语，早已等得心焦欲焚。”
苏裴怡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思虑片刻还是抬起另一只手握了上去。
见到自己的手被面前之人主动握上，苏星原又是一阵难掩地笑意。
“怡儿，你可是……终于肯回心转意了？”
苏裴怡淡笑不语。
此时的她，不敢否定，可那肯定之词，又实在难以违心说来。
他激动地一把将苏裴怡拥入怀中，轻声道：“怡儿，我的怡儿。你终于肯做回我的怡儿了。”
苏裴怡倚在他的胸膛之上，咬了咬唇，才悠然吟道：“一缕幽情，生死相依。半盏浊酒，梦饮韶年……”
听到苏裴怡的轻吟，苏星原不禁接着念道：“与子相思，与子婚娶，与子同游此生。”
苏裴怡从苏星原的怀抱中离开，站直身子凝视着他说道：“那日见得你所提之字，心有症结却一直难解。近日细想来才明白，我的心底……许是对那些过往当真难以忘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苏星原惊喜道，“我就知道你只是经历了这些事情，一时难以重新接受与我。我从前便与你说过，需看清自己的内心才是。怡儿，你现在看清了吗？一直在你心中之人……当真是我吗？”
苏裴怡看向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其中的光芒似是要从眸子中溢出。
她不由得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又道：“我最近时常会想起那年上元之夜。你带我去游灯会，带我猜灯谜、观烟火，带我饮酒，又同我结下那月下之盟……许是因那日之后的离别太过痛楚，竟让我时时不敢回忆那一夜的美好。”
苏星原轻轻点头，说道：“可是那夜之事，一直都在眼前浮现。我每一日都会想起，每一个细节都不敢忘怀。怡儿，我甚至记得初见你女扮男装之时的惊艳，记得在灯会上，你硬塞给我的那个糖葫芦。还有灯会上看到的面人……去年生辰我送你的那些，你可还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苏裴怡心中酸楚，却也只得继续口是心非道，“明日即是上元之夜。我在想，你我是否……可以再共度良宵。”
苏星原听言面色微怔。
苏裴怡见得他那一丝犹疑，连忙又道：“我知晓明日乃皇后娘娘生辰之日。国母之诞辰，万臣齐贺，皇上怎么可能不陪同在侧。无妨，良辰美景不止这一日，只是我私心作祟，想再回到那一日罢了。”
苏星原眉头紧蹙许久，才拉起苏裴怡的手，说道：“我所烦扰之事，并非如此。怡儿，我……”
“什么？”苏裴怡轻声问着。
苏星原思索片刻，才又弯起唇角，笑道：“没什么。我答应你，明日宴席过后，我随你回到丹染宫，你我二人……共度良宵。”
不知为何，苏星原的言语之中竟有许多苏裴怡难以琢磨的情绪。
“共度良宵”之语，听来竟是喜忧参半。
苏裴怡虽有疑惑，却也不愿细想，猜测多半是与怡月有关。
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明日皇后生辰，丹染宫理应奉上贺礼，可我思来想去，亦不知送些什么才好。今日等你来，也是想让你我帮出出主意呢。”
苏星原听来，却道：“不过是份贺礼，送什么都无妨。你便是什么都不送，有我在，她也不敢如何。”
“那怎么行。”苏裴怡轻声道，“她是皇后，我是妃嫔。当有君臣之礼，这贺礼我怎可不送。”
“怡儿，你还是在介怀你屈居贵妃之事吗？”
苏裴怡轻轻摇头，说道：“无论我是贵妃还是什么宫女，你待我都会如此，不是吗？如此，便是和这位份有何关系呢。”
苏星原这才又舒心一笑，说道：“你便是介怀也无妨。我已经想好了，待平复了尚氏反贼，我便会下旨废后。”
“为何如此？”苏裴怡不禁问道，“皇后娘娘是你的结发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又何苦要如此？我不介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你无需为了我……”
“怡儿！”苏星原笑道，“怡儿，你无需紧张。此事与你无关，便使没有你，我这道旨意，也是非下不可的。”
苏裴怡疑惑地看向他，却终究没有等来他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