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如梦旧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杀宗室
    完颜亮立在凉风之中,回首以探篝火众人,她那温柔的笑容,带着丝丝遗憾的目光,映在他的心中。

    他怒而抽剑飞走,口中吼着:「朕要杀了完颜雍,他占了清雅,朕要杀了他!」

    乌带连忙上前抱住他的腿,被他拖置了好远:「陛下,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若陛下为一个女子而伤了宗室的和气便不好了!」

    完颜亮继续拖他向前走,双颊都被涨红了。

    「朕命令你放开,朕要亲手杀了完颜雍,难怪那日朕回了,她拒之不见,原来是他糟蹋了她,清雅怎么这样傻,为何要独自抗下这一切!」

    「为何,清雅!」

    「清雅,你个傻子!」

    长剑已然***入了土里,他泪眼朦胧的独站在小山丘上,回头来悄然抹了一滴垂泪,望着这山河晚景,回忆起了以前。

    她是那么信任他,那么爱他,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娶她的。那句离别时的话:「清雅,等我回来娶你!」再提来,皆是伤痛。

    如今,她便在灯火阑珊处欢笑着,他却不敢再看她一眼了。

    天德三年春日过的快极了,便像一抹流沙悄然划过指间,无声无息的似水一般流走。四月,今上立嫡子光英为太子,宠泽深厚,朝堂内外同庆,在武德殿设宴,王侯皆至,唯独未请完颜雍,这也让他平静了两年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但今上依然待他一切如旧,他也摸不透其中深意,只能继续小心行事。

    五月底便是清雅母亲的祭日,这日她忽而被皇后召入宫中,说是娘娘有事相问,但等她恭恭敬敬到隆微宫时,却左右不见皇后人。

    她正觉得不对劲,便要出去时,完颜亮迎了上来,将门掩住,并嘱咐祗候人守好门。

    她依旧施礼如一,沉静若水:「臣请陛下安!」

    他未曾答复,上前去搂住她的腰,将她靠在金阑上。一阵惊恐,她利索的掰开他的双手而逃,逃到雕栏前。

    他独立在空堂内,与她遥遥相望问道:「你出嫁前,完颜雍对你失礼是吗?」

    她惊愕的连忙敛了首,镇定的摇摇头表示没有,可那眼底泛起的红晕,他看着清晰。

    「你还瞒着朕,朕什么都知道了,是李石和完颜雍一起设下的局,你失了洁,所以答应了那门婚事,是不是?」

    她未曾答复,依然了无痕迹的沉默,望着他那双逐渐愤怒的双眼。

    「你这般委屈着,为何不告诉朕,为何?」

    她转过头去,抹下泪水,又笑起,依旧是那么温柔,依旧是那么淡然。

    「陛下,往事便不提了!不提了!一切都是臣心甘情愿的。」

    「你撒谎,你成亲那日,坐在轿中哭着离开,你定是被逼的,」

    「陛下,是也好,不是也罢,您了解我不是一个喜欢提旧事儿的人,纵使当初我应该告诉您,结果也是没与你说,又何必纠结呢?」

    「清雅,朕对不住你,朕错了,朕食言了,未能早些回来娶你,」他上下微动的喉结,略有低沉的泣声,眸中满是伤痛。

    她还是那般沉静,悄然上前去呈上了一方手帕,又后退了几步道:「陛下,您没错,错的是我,您便是这一世之雄,万民之主,以前,乃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才会理直气壮的站在您身边,但遥遥一望,却见,我不过是一粒尘埃,怎敢沾染锦衣呢!」

    「陛下,您对我够好了,像我这般鄙陋之人,才貌皆平平,能被陛下喜欢,我亦心满意足,」她从衣襟中拿出那玫扳指,双手捧住,一边流泪一边笑。

    「我便把这份喜欢留住便好!也望陛下,莫要因我这一粒尘埃,迁怒于人。」

    他红着眼上前,将她的腰身搂住,腮边的胡须自然的扎到她的脸颊,她含泪哽咽道一句:「陛下,您的胡子好扎!」

    他未曾答复,轻轻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低头而看她,十五岁的脸颊已然稍稍成熟了些,褪去了当初的青涩,青黛的弯眉悄然挑起,微扇的睫目映的都是他,一直都是他。

    他再度将她搂入怀中,良久,他潇洒而去,穿梭在春日碎屑般的光斑中,消失在丛丛青荫的廊回里。

    端午节这日,大金民族本有在此日打马球蹴鞠踢球的风俗,而完颜亮早就和乌带商议好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先遣人送些端午节的薄礼去,再召集宗室男眷来到皇宫球场,在其两侧围墙上安排两队弓箭手,将众人射杀。

    他身着窄袖衣,脚蹬乌皮靴,一身淡黄轻装而至,完颜乌带在左,悄声对他说:「陛下,一个都不少,都在其中!」

    乌带指了指那方城墙下的宽门。

    「完颜雍也在?」

    「是!」

    他抿了唇角,轻嗤一句,一副傲气漠视众生的样子,搓了搓耳上垂环道:「罢了吧!不杀他!他还能替朕做些事儿?」

    乌带长揖,神情严肃:「陛下,为何不,这雍王可是在宗室里名声颇好,若是留下他,必定后患无穷啊!」

    他大手一挥,提着墨眉,再抹了抹自个的坚硬的黑须髯道:「哎,朕自有分寸,乌禄是个懦弱之辈,朕自登基来,他唯命是从绝不说二,何苦要杀了他,便由他自个自生自灭吧!」

    「陛下忘记了宛国娘子的事了?」

    他恼怒了,压眉看乌带,示意他不要得寸进尺。

    「朕,公私分明,朕还指望他给朕平定契丹祸乱!辽阳契丹人又不知为何,在边地扰民,大肆抢掠钱财,女干癖女子,闹的人心惶惶。朕派出去的军队,都被打的大败,也只有他能降服辽阳奚人和契丹人。」

    「等用完他,再解决他也不迟!」

    乌带默然,安静的答下,长揖的手,久久放下。

    他正襟整冠,慢步来到群臣蹴鞠的场地上,遥遥一望这宗室兄弟,少年皆为精壮,老朽皆身姿矫健,一旁围观的总角男孩,拍手叫好,个个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欢乐。..

    「侄儿给皇帝伯伯请安!」

    「侄儿给皇帝叔叔请安!」

    孩童见了他,便连忙上前揖礼。

    他心忽而颤了一下,望着这张张稚嫩的面孔,他心软了,点头回笑再道:「嗯!这都是些大人玩的,来人啊!将几位小郎送到长春宫园去,让他们去那里耍玩,太子(光英)正在那里!」

    说罢,几位孩童上前叩谢,再被祗候人引了出去。

    他走近正在一旁观看的完颜雍,摆其双臂而扣腰,冷峻的面容忽的添了一抹邪笑,完颜雍探其脸色异常,便连忙揖礼道:「微臣问陛下安!」

    他二话不说拍了拍完颜雍的背道:「你在这儿有什么看头,跟朕一同上了城墙,四方美景皆在眼底!」

    完颜雍忐忑不安的答允了,便随其后上城墙,他行走在这青阶上,仿佛每上一步便离危险更近一步,他此刻便如阶缝的青苔碧草,一边迎阳而长,一边又要面临着时刻都会被践踏的危险。

    城墙上,眼观四方,完颜雍于他身边独立,两人一柔一刚,威姿相当,活脱脱两个指挥将军,一个负责冲锋陷阵,一个运筹帷幄。

    完颜亮冷峻而媚笑,侧过头来问:「乌禄,现在是不是清楚许多?」

    「是,确实清楚许多!」

    他又接着将窄袖拨了拨,扶着额头叹气道:「就是场地上的人动的太快了,若是不动便好了,朕便能看个明白。」

    这

    似是话里有话,完颜雍听着便低头继续沉默。

    忽然之间,便听了下头球场上传来阵阵的惊呼,他蓦然抬头,正瞧着城墙四周的跺口处,站着一个个弓箭手,他们冷着脸而拉弓,正对着下头的宗亲,蓄势待发,只待皇帝一声令下。

    皇帝再笑勾其肩而问:「乌禄,别害怕啊!好好看着,这番才是人间美景!」

    「陛下!」

    当完颜满眼红丝而唤起他时,他的一双手坚决的挥下,弓箭手速速出箭,将现场所有宗亲全部除决。

    当是时,撕心裂肺的救喊声连起,上至六十老朽,下至弱冠少年纷纷倒在血泊之中,个个面相狰狞,终不瞑目,惊起的乌鸦朝着夕阳而飞,渐成为小黑点,很快,皇帝便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完颜雍心如刀绞,看着这血浓如水的亲人被枉杀,便暗自神伤,身体被抽干骨髓一般僵立在灰暗的城墙上,那双眼,早已饱含凉泪,红晕疯狂的往脸颊上爬,伤痛的情绪仿佛要将他这具肉体吞噬。

    他真是残暴不仁,冷血无情。

    这才见识到他的真面目,他比完颜亶更让人窒息,更让人恐惧。

    「乌禄,这下,他们听话了!你说是不是?」

    他不得不保全自己,违心违意的笑回了句:「圣上英明!」

    片刻,皇帝轻坐于官帽椅上,大声而笑道:「想要天下者,必得熬出头,可惜了,他们被朕发现了。」

    他摆其胯骨,扶一盏茶在手,压着墨眉道:「乌禄,朕相信你,相信你对朕是忠心耿耿的!既然东京留守已死,自此以后,你便再复东京(辽阳)留守吧!平定契丹祸乱,便靠你了!」

    完颜雍伏地:「微臣遵旨!」

    片刻,完颜亮背手潇洒的走了,哼着小曲唱着歌,消失在城墙上。

    完颜雍俯身而望这亲人灰青的肢体,那鲜红的血将整个球场染尽,四处皆是死气沉沉,城墎内外忽而变得阴森森。

    他便跪在此地从下午一直到深夜,临走时,他瞧了一眼那挂在空中的圆月,眼中闪过一道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