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梵金树 >第十三章 蚌病成珠·9
    浸月的话如平地炸雷,让在场的另外三人俱是一震,听白和司玉赫倏地转头看向老先生,而老先生则是怒目猛瞪,火光燎原,破口大骂:“休得胡言!你知道什么,也敢在这胡搅蛮缠、血口喷人!”

    “您、您、您就是秦师爷?”听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老先生。他早就听说秦洛笙是秦师爷之女,秦师爷是当年宰相跟前的人,因为宰相不放心自己女儿远嫁,这才让秦师爷跟随一起来到了永留镇。再一看眼前这老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却目中精光烁烁,声音中气十足,的确有不对劲的地方。

    浸月依然面带微笑,说话不紧不慢:“早在府里碰见您时就觉得奇怪,您一个老人,身上怎会沾染上脂粉味。到了这我才想明白,您身上沾上的不是脂粉味,是香料味。听闻秦洛笙喜爱研制香料,身上总是自带芬芳,没想到这特性,您老也有。”

    老人微眯双眼,声音恢复了冷静:“哦?就凭这点,你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浸月笑笑:“当然,这都是我的推测。贾府出事以后,贾富贵怕消息泄露遣散了府中几乎所有人,仆人都是新招的,又为何偏偏会招进来您这样一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老人?我能想到的就是,您肯定有自己的法子能混进仆人里,而混进仆人里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为了赚那几个工钱。”

    “您是为了您女儿秦洛笙吧!您不信自己女儿是妖怪,可偏偏她下落不明。空口难辩,所以您就自己亲自去贾府找线索。”浸月言笑晏晏地看着老先生,但那笑容却让老先生丝毫感觉不到笑意。

    老先生面色不变,心中却大动。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一个路过的小姑娘看出了不对劲之处。他费尽心机乔装打扮混进贾府,为的就是查明自己女儿失踪的真相。

    浸月的每句话都让听白和司玉赫惊诧不已,可偏偏老先生一句也没反驳,这默认的态度,让两人更心惊了。

    “那顶凤冠也是您赎走了吧,想尽办法也要凑钱,将自己女儿的东西给赎回来,那可是您女儿出嫁的凤冠。”浸月看似把玩着自己的指尖,低垂的眼眸里尽是犀利。

    “哼,都是你一言之词罢了!”老先生冷哼一声。

    老先生嘴上虽然概不承认,不过不知不觉中已挺直了背。一旁的听白不由诧异,老先生站直了身体以后,那气度全然不同,已隐隐有了常年掌事的上位者姿态。

    看到老先生抗拒的态度,浸月轻啧两声,摇了摇头:“秦师爷,你要知道,你面对的是百年修成精、瞬息能取你性命的妖魔。你一介凡人实在太过弱小,倘若不让我们帮助,那你女儿洗刷冤屈的日子,可就遥遥无期了。”

    “哼,别以为你们话说的好听,我就会信你们。你们这些修士,把我们凡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以为随随便便就能糊弄拿捏。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老先生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

    浸月和司玉赫被老先生的倔强弄得彻底无语,他们什么时候提过钱的事了?都是那群修士中的蛀虫给闹的,卿颜殿和慕君门!司玉赫和浸月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卿颜殿和慕君门深恶痛绝。

    唇枪舌剑几轮以后,司玉赫也加入了劝说大军,加上听白从中调和,三个人软话也说了,硬话也说了,秦师爷就是不松口,只摆着一张臭脸。

    问知不知道其他情况?无可奉告;问有没有什么线索?无可奉告;问能不能看一眼那顶凤冠?那是我女儿的遗物,你们休想看一眼!

    浸月很是心累,觉得这哪里是来帮他女儿找回清白的,那架势明明像三个人要来抓他女儿逼良为娼一样。

    秦师爷一直说自己是从京城来的,见多识广,看惯了他们这些修士的丑恶嘴脸。就算是不要钱,也肯定是贾富贵那边的人。贾富贵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罔顾他女儿的性命,无情小人!他可是亲眼看见贾富贵将宁殊夏和浸月两位女子奉为上宾了!

    浸月深信,这位秦师爷,以前一定深陷权力的漩涡,难以自拔。

    最后,磨了半天嘴皮子以后,浸月和司玉赫放弃了,在听白饱含歉意的目光中,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不得不暂时离开了偏安小筑。

    “这么说,那顶凤冠才是娟儿死亡的罪魁祸首?”宁殊夏听了司玉赫和浸月的话,微微有点诧异。

    “这说法也有失偏颇,凤冠应该也是因为是秦洛笙之物,才会染上妖气,进一步传给了娟儿。”浸月说道。

    司玉赫插嘴道:“那秦洛笙真就是妖怪?”

    青岿淡淡道:“不一定,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妖魔定然不是狐狸精,而是某种水妖。”

    宁殊夏思忖了一下青岿的话,赞同地点头:“的确,都说秦洛笙没有留下尸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唯一留下的就是一滩水,被水妖掳了去也很有可能。”

    司玉赫颇为赞同:“所以,那贾夫人很有可能就是见到了水妖被吓死了。我早就听闻,很多地方有习俗,会将年轻漂亮的女子投入河中,说是给河神当新娘,以保风调雨顺,其实都是水妖在作怪。说不定这永留镇的水妖等不及新娘,亲自来将姿色出众的秦洛笙给抓了回去。”

    “不过,倒是没听说过永留镇有这风俗呀!永留镇里也没有大片的水域或者河流经过。”浸月看了过来。

    青岿简而言之:“今夜再去探探贾府就知道了。”

    几人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分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雨已经停了,不过乌云尚未散开,天空压的很低。

    即便现在晦暗不明,几个人也都明白,离深夜的到来已经不远了。

    夜幕终于降临,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经过大雨冲刷的天空,在夜里显得格外明净。今天的永留镇夜空上,布满了闪烁的星辰,密密麻麻地,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被夜幕笼罩的小镇。

    镇上偶尔听到有母亲打骂孩子的吼声,有孩子不甘的哭泣声,偶尔还有谁在屋内哼着曲,道不明的旋律飘在无人的街道上。

    宁殊夏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梳妆桌前,手持木梳,心不在焉地梳着头发。

    青岿去夜探贾府了,浸月原本不计划去的,不过经过下午秦师爷一事,让她很是烦躁,于是也跟了去说是散散心。宁殊夏原本也想一起去的,不过听白托人传了话来,说晚上会过来找他们,因此宁殊夏就和司玉赫留了下来。

    宁殊夏对镜梳发,出神的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人,肤若凝脂,青黛柳眉,一双桃花眼里似有银河流淌,精巧秀丽的鼻子,红润如花瓣的嘴,哪怕未施粉黛,依然风华绝世、明艳绝尘。

    宁殊夏很美,她自己知道。认识她的人无不惊叹她的容颜,无不止步于她的傲然。但她此刻,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卸去了所有的骄傲,只留下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曾也是万众瞩目的存在,她也曾肆意的欢笑嬉闹,不过自从入了空欲楼以后,这些光华便渐渐离她远去了。她学会了内敛,学会了静心,学会了一个人独处。

    素衣净面,清心苦修,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这样清净寡淡的日子。她很适应,也很从容的这样在空欲楼日复一日的过着。不过,没人知道的是,常年衣色净淡的她,乾坤袋的角落里,一直收着一套鲜艳的红裙。

    那是一袭赤焰般亮丽的红裙,她极少有这样红艳的衣服,她也很少穿。不过她有穿过几次,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她穿上很好看。不仅是好看,如若穿上这身衣裙,她便会变幻成那九天玄女,华丽降世,惊艳凡俗。

    从她看见这件红裙的那一刻起,她就爱上了。她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将它穿上身,不过她还是买下了。放在乾坤袋里,好像那抹艳红能让她心中有一丝暖气,能弥补她心中的那份缺憾。

    宁殊夏将红裙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目无焦点地看着那抹红色,心中不知所想。桌上还有一个玉贝小盒,小盒里装着的她是很少用的胭脂,她将小盒托在手心,静静地看着小盒。

    她想起了白天里青岿说的话,让她专心修行。

    是的,她是应该一心一意的修行。修道之人,当摒弃杂念,六根清净。衣物钱财都乃身外之物,她不该贪恋。还有其他的,她也不该奢望。她就是因为有太多的杂念,才让她的修为久久根固不动。

    宁殊夏一边反思着,右手一边无意识地摩梭着桌上的红裙。

    客栈外传来打更人沙哑的报更声,“当——当——”,子时了。

    夜已深了,镇已静了,人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