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买活 >第 209 章 这个世界太疯狂
    不舒服的点,到底在哪,是很难说清楚的。叶仲韶素来以儿女为傲,尤其是三个女儿,自忖慧众人,平日笔墨中也极褒扬,还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闺阁中识文断字的女子毕竟不多,也没个女科举,女子的才名,一看诗词做得好不好,二来,其实看家中的亲眷是否足够,能够给她妙笔赞扬,形成声势,也就是吹得好不好。

    既然昭齐几人的母亲是沈宛君,又嫁到了文名的叶家来,么自不必说,要真个三才学,也能吹成十,而到了买活军之,男女竟是一体上学,一样考试,么一开始,叶仲韶心底就些隐约的担心——考不过其余女学生,应该是不至的,若是几个女儿的成绩,差过了同年纪的男儿,么,吴昌时样的亲戚或许还不会说什么,张天如样能算是相识的刁钻名士,回头嘴怕就话要说了。

    样的担心,倒是盖过了女儿抛头『露』面去上学的顾虑,实际在买活军,就没抛头『露』面个概念,哪怕是叶首辅家的一些女眷,按沈曼君所说,在榕城一样是光着头脸去上课的,连盖头都不戴,而且很快也把头发给剪短了,去医院定做了矫正鞋。因为不剪头发,不穿矫正鞋,是很难上体育课的,而她们的数决定了要被配去做什么工作,若是数不够,毕业被配去扫大街,不就更没脸了?

    连状元首辅家中都是如此做派了,叶家女眷还顾忌什么?而且买活军的规矩,是比较森严的,又古板得让人着急,譬如昭齐,年纪十三岁上了,从扫盲班毕业,如果没能考个好成绩,应聘上去做老师,就可能配去做体活。她不能不做,因为她要放脚,放脚的诊费必须从她自己的收入,家人是钱也没用,因此要达成目的,就必须下死劲考个好成绩,并且通过扫盲班的‘体测’。

    扫盲班的体测,说来是很简单的,对些来上课的农户们压根就不是难题,要能举起十斤的重,完成一次托举,又能在一钟内走一百米即可,十斤的东西,很多农『妇』都是随手就拎了起来,在胸前甩来甩去,而一钟内走一百米,如果会跑,简直太轻松不过了,些年幼的农家子,甚至可以跑上两百米,来回绕个圈呢!

    是叶仲韶样的中年人,要在一钟内走一百米,也是相当轻松的,大约就是快走的速度,还用不上跑。个体测的规矩,其实要拦的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虽然买活军在表面上,不对衣冠发式做强行的限制,要你没虱子,么依旧留着长发,梳着髻子,戴着头面也是可以的,衣裳继续穿袄裙也没人说什么,毫无疑问,发髻、袄裙、绣花鞋,三者组合在一起,别说一钟内走一百米了,是走五十米都十狼狈。女子步幅小,要在一钟内走一百米,速度必须介走和跑之间,勉尝试,必然是钗横鬓『乱』、衣裙拉扯,不雅狼狈,令人侧目。

    都是读书人家的女眷,连扫盲班都没考过……虽然是因为体测的缘故,别人可不管些,传扬去都难免沦为柄。因此刚上了几天的课,听说了旁人的体测经历,又和一些已经迁移到本地的友人来往清谈了一番,沈宛君和叶仲韶达成共识:头发是肯定要剪了,袄裙也还是收起来,等什么时候回家了再穿,而且需要赶快,否则孩子们不能练习体测,第一期扫盲班没考过,也是大跌面子的事情。

    对叶、沈两家人来说,嘲他们家中寒素,他们不为所动:正说明了祖上为官清廉。说他们不事生产,虽不舒服,也能泰然处之:耕读传家嘛。最不能忍受的是说他们愚笨不会读书了,考不过学,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就连一向十古板的老夫人,到叶仲韶友人王凌他家去做了客,和他们家的老太太聊了一两个时辰,回来也动说,“还是把头发绞了吧,已经陷在,不能轻易脱身了,还是安随时,不要固执己见,惹来旁人的目光就不好了。”

    是老成谋世之言,叶家人也在尽量适应急剧变化的世道,做自己的权衡。既然来了,也走不了,而且看着买活军蒸蒸日上的样子,连朝廷都派人来和谈了,又何必故作孤臣,不肯剪发,倒是搞得所人都尴尬。

    叶家人如果真正古板,是绝无可能宣扬女儿文名的,因此他们家剪发的速度很快,快到叶仲韶也觉得自己还好没和小姨子发火,否则边刚争吵,边就剪发了,岂不是反而尴尬?

    剪发当日,还特意花了一笔小钱,去街角新开的理发店剪的——五文钱一个人呢,并不宜,女娘爱俏,读书人也放不下面子,些做粗活的汉子,又或者在买活军呆久了的百姓,哪个不是在剃头摊子前大叫一声,“来个青头!”

    若是青头,根本不必进店,两文钱一个,不到五钟刮好了,除非是要刮脸,才多收一文钱,还拿热『毛』巾来给你捂一捂头,相当的舒服。在理发店,工作细致了,最贵的是剪绑不起来的短发,要理得型款,不显突兀——近来很流行一种耳下的发式,若是要做体活,用一条长手绢缠裹在耳,也不会到处飞扬着误了事,而平日在街上闲走着,短发如云,也是整齐好看。

    至说最普遍的,则还是肩上发,做事时可以绑在脑,放下来也能梳成辫子。是跑步也并不妨碍,而且洗头能够快干,并不用粘腻的头油,既然要考体测,也要到处的去做事,长发终究是不的,尤其是冬天来了之,短发可以时常洗濯,长发洗头是大工程,最多一周一次,平日味儿可不好闻,头油混合了汗气,稍一靠近令人皱眉,岂是好强雅洁的女娘可以接受的?

    种肩上发,对男女来说都是很容易接受的,即是回到买活军领域之外的老家,也很容易能搪塞过去,要把自己的头发绑成小髻,再买个义髻得,唯独是理发费用比较贵,而且要时常来修剪。青头一个月剃两次,四文而已,肩上发,些好的师傅,修剪起来当真比别人的手艺好看,一次要十五文,一个月要修剪两次的话,可就是三十文钱了。叶仲韶时都想,不如家的男孩儿都剃青头,还能省上几个子儿。

    不论如何,头发既然是样剪的,也就谈不上怨怪家中的女眷,毕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蕙绸还因为不愿剪发哭啼了一场,叶仲韶在件事上,是不可能迁怒女儿的,是昭齐的变化,明是从剪发时开始,逐渐显着起来——她剪了头发,是为了要考体测,为了考体测,则每日都去勤快地练习举重,练习跑步。

    既然练习了体测,么不可避免,人晒黑了,而且走路时也开始抬头挺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没人是含胸低头跑步的,既然要跑步,么自然而然地换了行路的体态,都是叶仲韶个父亲完全没想到的变化,又无法置喙什么。不过一个月光景,昭齐高了也胖了,叶仲韶外教书一周,归来时感觉女儿些认不得了,原本亭亭玉立的小女儿,今日看起来,竟已略些男孩儿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