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歌曲与他们以往所听完全不同，浓厚的故事气息，满满的遗憾与悲伤，追之难追，忘之不得，如一片羽毛压在心头，淡淡窒息令人哀伤。
啪啪啪——
楚耀率先鼓掌，连连点头道：“好！好！小乐华，你真是让皇兄大开眼界，这曲甚妙，甚美！”
众人纷纷鼓掌喝彩，比之前师家二姐妹热烈许多，赞叹不绝。
乐华难掩笑意，她也不是扭捏之人，开心得直蹦哒，如一只蝴蝶在场中转圈，拉住师书仙想一起欢呼。
师书仙被她一拉，本就抱着琴，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而乐华公主并未注意，还笑着用力拽了他一下，瞬间让脚步不稳的人侧身一倒，趴在地上。
人群顿时一静，看着场中。
“啊……”乐华吓了一跳，有些失措，她蹲下来想拉起师书仙，却被他拂袖挥开。
师书仙脸色有些苍白，微抿着唇，他的伏羲琴有六公斤重，刚刚摔倒时稳稳砸在他手肘上，他只觉右手酸痛无力，另一侧还有些火辣辣的疼，也不知蹭破皮没。
“对不起……”乐华再次想扶他，却又被挥开。
“别碰我。”师书仙低声道，抱着琴从地上缓缓站起。
“放肆！”一声冷喝忽然响起，正是楚耀，他站起身来，双眸微眯俯视着师书仙，冷冷道：“公主扶你是看得起你，你有何资格推三阻四，真是好大的胆子。”
师清仙连忙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四弟年幼不知事，是臣妾没教导好，还请殿下息怒。”
师巍山也道：“殿下息怒，余会好好教育犬子，还请殿下网开一面。”
“殿下息怒！”众人皆跪地道。
乐华公主见此，连连笑着摆手道：“皇兄，我无事，是我先拉倒他的，你不要生气啦——”
她小跑到楚耀身前，拉着他的衣袖试图撒娇蒙混过关。
然而，楚耀拂下她的手，睥睨着场中的人，冷冷道：“师书仙，你可知错。”
少年神色冷淡孤傲，薄唇微抿，抱琴而立，人们皆看着他，祈祷他能服个软。
“我……”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突然，一道声音插入，“刚刚那支曲子，配剑舞应该很好看。”
师书仙回头，正对上明如镜的目光。
明如镜回头看向柳卿，后者顿时意会，将凌霄剑奉上。
“在下也想献丑一回，给诸位表演支剑舞吧。”明如镜脱下大氅抽出利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反手负剑踱步走入场中。
明如镜看着师书仙，微笑道：“就请师小先生再为我抚一曲吧。”
师书仙眉宇舒展，低声道：“好。”
台前师巍山重新坐回位置，淡淡笑道：“那就请世侄为诸君舞一曲吧。”
楚耀眸中暗色沉浮，却也缓缓落座，扯唇笑道：“那孤就拭目以待。”
众人落座，翘首以待，玉剑少庄主献技，这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师书仙盘腿坐下，双手落在琴上，他抬头望向明如镜，见他也看着他，微微一笑，低头抚琴。
琴声再起，明如镜负手持剑，凝神静气，突然有歌声相合，他望去，少年轻抚琴弦，低眉浅唱，竟将歌曲一字不落唱出。
明如镜微微一笑，提剑身起，随声而动。
声之融曳，思舞态之飘飖。
佩干将莫邪之利器，擅龙泉秋水之嘉名。
他一袭墨色似融入夜色，星光点点落于袖间，衣上的麒麟如同活过来般，随利剑而舞。
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
剑与舞的碰撞，力与柔的相融，硎新雪刃，气贯虹霓。
师书仙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十指翻飞，琴音飞腾急促，可望不可得，可念不可追，他的歌声似乎化作飘渺仙带环绕在那人身周，随着他飞腾舞动，缠绕在他的剑尖，刺破夜色苍穹。
……
宴会落幕，人散楼空。
柳卿还未从刚刚的震惊里回神，抱剑捂着胸口道：“少爷——奴婢好像看见神仙了！”
瑶月也是感叹道：“昔日杜甫先生看大娘舞剑怕就是如今这般，可恨奴婢才华有限，做不出流传千古的名句。”又道：“四公子的歌也唱得好，比那位好听多了。”
柳卿掩唇轻笑道：“你呀，也不怕被人偷听了，敢议论公主了！不过，奴婢也觉得如此，四公子真是才华横溢，不仅琴弹得好，歌听一遍就会唱。”
“是啊，四公子上次给少爷提的画也好看，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子！”
“若四公子是女子就好了，和少爷就是绝配，可惜了……”
明如镜听她们越说越离谱，“咳咳”两声打断了她们，“快回去吧，本少乏了。”差点被你们真相了，他不是女子也与本少有婚约，想不到吧！
乐华公主看着一身白衣的师书仙眼睛都要挪不开，几次想拉他都被人躲开，两人这副你追我赶不情不愿的样子，着实让人没眼看。
堂堂公主居然像个登徒子一样调戏起了良家妇男！
“师书仙，你喜欢吃什么啊？平时喜欢做什么，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本公主都可以帮你实现！”
“师书仙，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我以为院主已经很好看了，但是他冷冰冰的，我都不敢多看。”
“书仙，你能不能笑笑嘛～你笑起来一定更好看了——”
师书仙皱眉望着远处，不看不说不回应。此时他们正站在芙蓉池的游栏处，不远的地方是观书阁，来来往往人流很多，偏偏这个公主一点眼力见没有，举止粗鲁豪放，不懂分寸，也不知她做公主的礼节去了哪。
在她又一次试图拉他的手时，师书仙拂开，冷冷道：“公主，请您自重。”
乐华一脸错愕，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拉个手都不行了，在她看来大家都十一二岁，又不是成年人，至于这样拘谨吗？
只是对上师书仙这张脸，乐华就没法生气，只能挠着头笑道：“书仙太客气了，你叫我乐华便是，你看你和你爹一样冷冰冰的，平时是不是朋友很少啊？以后我做你朋友好么～”
见她又要上来，师书仙只能往后退，他这一退就没停过，一路被乐华公主逼至池旁，再退就是水面了。
乐华顿时得意笑道：“哈哈，小书儿，你没地方去了吧～你牵我的手，我就让你走，好不好？”
师书仙气得拳头握起，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他单薄的衣衫。
旁边有人一直观望着，也是摇头感叹当今公主的举止大胆豪放，怕不是又一个太平公主。
“哎，小书……啊——救人啊！”
乐华大惊失色，连忙高呼救人。众人皆惊，再看过去，哪见师书仙人影，只有不停涌动的水面。
“快快快，救人！”
“荒唐啊！堂堂公主竟然——唉！”
“别说了，快救四公子！”
突然，一道黑影掠水而来，冲入翻滚的水中，没一会儿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冲出水面，落在岸上。
乐华连忙过去，见到来人样子时却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
“……乐华见过玉剑少庄主。”她福身行礼，一瞬间公主的礼仪似乎回来了。
明如镜抱着瑟瑟发抖的师书仙，发丝上的水落在他脸上，他冷冷看着不谙世事的乐华公主，吐出一个字——
“滚。”
乐华公主被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两步被宫女搀扶住，然后眼睁睁看着明如镜抱着师书仙脚踩轻功消失不见。
她突然感觉很委屈，双眼含泪，哽咽道：“我这个公主当的有什么意思……”
明如镜抱着师书仙回了自己的少奇园，瑶月见他们一身水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少爷，这是怎么了？”
“准备热水，快。”明如镜急忙道。
圣林书院的十二月再不冷，也是有些凉了，更别说穿着这么点衣服落水，他尚且感觉有些冷，师书仙一个小书生更是扛不住。
他本来离芙蓉池挺远，听人说堂堂公主正缠着师书仙在那里胡闹，鬼使神差就往这边走，还未到地方就听到有人大喊救人，四公子落水了，他想也未想就飞过去跳水救人。
热水来得很快，明如镜抱着人走过去，将他放入水中。
“……你放开我，好好泡会儿。”明如镜看着自己脖子上的手，无奈道。
不知何时师书仙就抱着他脖子，一张小脸煞白，呆呆看着他，跟失了魂一样。
明如镜去拉他的手，师书仙忽然眼睛里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不仅没有松开，还攀起来更紧地抱住。
“如镜哥哥……”
一听这声，明如镜就无声叹了口气，“我在。”
“他们欺负我……”
“那你就打他们。”
“可我，打不过……”
“那你就用书打他们。”
“……我还是打不过。”
明如镜望向房顶，认命道：“那我帮你打。”
“嗯！”
小祖宗……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我也去换身衣裳。”
这次终于松开了手，明如镜看着缩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人，转身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