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一应文臣武将都很茫然。
朱元璋微微一笑。
“所谓第十族，正是专为当世大儒特设。”
“如方先生此等当世大儒，门生故旧遍天下，师承朋友不知凡几。”
“这些人虽与方先生无血脉亲情之联系，相互之间却是感情甚笃！”
“能够杀身以成仁，方先生不便独享其乐。不如邀至交好友一起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看着笑呵呵的一张脸。
满朝文武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位宗人令，都不是“斩草除根”了，这是准备把地都给犁一遍啊！
“是不是，是不是杀人太多了？”
“臣……臣是担心有伤天和，对天家不利啊！”
“臣绝无为方贼友人求情之嫌！”
咽了口唾沫。
说话的大臣，直面朱元璋的目光，感觉压力山大，额头、背后不停冒汗。
“何谈有伤天和啊？”
“咱不是在成人之美嘛？”
“还是说这位大人有些眼红，见不得方先生与其好友万世流芳？”
“不若，这位大人你也……？”
看着似笑非笑的那个嘴角，说话的大臣果断调转枪口。
怜悯地看一眼方孝孺，又看看低着头的齐泰与目露绝望的黄子澄。
心底里叹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大宗正说的对！”
“我等读圣贤书者，当以杀身成仁为荣！”
“如方先生、齐先生、黄先生这等大贤，我等不该眼红，应当敬重！”
“一路走好，恭送三位大贤归天！”
此人带头躬身行礼。
文官里，都是聪明伶俐之辈。
他们有样学样，赶忙拱手行礼，做出“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姿态。
“陛下、大宗正，臣……知罪！”
扑通一声。
方孝孺弯下了硬邦邦的膝盖，扶地连连扣手请罪。
不为他自己。
不为他方氏九族。
方孝孺只是良心未泯，不愿牵累师承朋友。
由不得你了！
暗暗冷笑。
看一眼略显游移的朱允炆，朱元璋决心更坚！
他必须教给这个乖孙如何杀人。
“请——”
抬手摇指殿外。
朱元璋侧身示意。
方孝孺知道，绝无转圜的余地了！
那就体面些吧！
“多谢！”
深施一礼。
起身后，方孝孺最后看一眼金碧辉煌的奉天殿。
没有再说些什么。
扫一眼身后两位同伴。
朝他们招招手，方孝孺率先跨过高高的门槛，大步流星洒然而去！
齐泰和黄子澄对视一眼。
两人苦笑，紧跟而上。
所有人都明白：等待着他们的，等待着他们妻儿老小、师承朋友的，只剩下刑场屠刀！
“退……朝！”
玉阶之上，太监尖声喊。
文武百官齐齐抬头，愕然发现，他们的皇帝早已不知去向。
“宗人令呢？”
有人疑惑。
今天新来的这位宗人令，存在感太强。
按说不该无声无息走掉啊！
“都该干嘛干嘛去吧，少琢磨点有的没的。”
打个哈欠。
李景龙抱臂晃着肩膀撞开一条路，昂头阔步跨出奉天殿。
他敢确信：那位宗人令，那位自称洪武帝的老爷子。
他不是别人，真就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爷朱元璋！
想及至此。
李景龙庆幸：当时说了实话，没打马虎眼。
回头望一眼红墙绿瓦的皇城。
仿佛英迈超群的洪武大帝正在天上看着自己。
赶忙低头，李景龙不敢与之对视。
遥望北方：燕王殿下，这下你能不能坐上皇位，本公爷也不敢打包票了！
叹口气。
摇摇头。
李景龙上马直奔教坊司。
………………
趴在太阳地里。
举着个肉嘟嘟的屁股蛋子。
朱雄英懒洋洋的，他正在晒太阳。
透过脑中的系统窗口，看到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仨人的结局。
由不得他不说一句：“活该啊！”
曾经，朱雄英看过一个帖子，大概讲的是“削藩三杰”的故事。
也就是方孝孺、齐泰、黄子澄。
可以说：朱允炆削藩，跟这仨人有直接关系。
事实上，主要负责削藩事宜的，也就这三人。
他们常把自己比做晁错，把朱允炆比做汉景帝。
只是他们没有“周亚夫”。
所以“削藩”就等于自寻死路。
哪怕这件事势在必行。
凭什么你们仨来做啊？
忍不住的，朱雄英翻了个白眼。
不过。
话又说回来。
这仨人是该死。
可洪武帝杀了他们就能平息靖难之乱了嘛？
不见得吧？
摇摇头。
懒得多思考。
朱雄英继续观看脑中的直播。
………………
御花园内。
一座八角凉亭。
朱元璋与朱允炆对桌而坐。
他们正在下棋。
纵横交错的网状棋盘上，黑白子泾渭分明。
“乖孙啊，你知道你为什么身为天子，却被一地藩王搞的如此被动狼狈嘛？”
一子落下。
原本平平无奇的黑子突然连成一片。
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瞬间撕裂白子大军，使之首尾不能兼顾。
“这……”
食中二指捏着一颗白子。
秀气的一双眉头紧紧皱着。
朱允炆不明白：局面一片大好，怎么突然就……？
“因为你不够狠啊！”
笑呵呵的。
手指点了棋盘几个角落。
朱元璋帮朱允炆回忆：之前，这几个地方的黑子被白子吃掉许多。
“那都是皇爷爷你的诱饵？”
恍然大悟。
把手指尖捏着的那枚白子丢入棋盒。
朱允炆感觉他懂了。
“不，不是诱饵，他们是我主动放弃的骄兵悍将！”
用力摇头。
伸手从棋盒内拿出几枚白子，又拿出几枚黑子。
朱元璋将他们放在几个特殊的位置上，左右互搏。
很快，棋盘上的局面再次逆转。
原本岌岌可危的白子抛弃掉无关紧要的两个小尾巴，猛攻一处，连接首尾，成功脱险。
张牙舞爪的黑子虽然长度增加，厚度却被悄然瓦解好几层，看上去身子骨相当单薄。
“该放弃的就要放弃。”
“不管被放弃的骄兵悍将有多重要。”
“只要对大局有益，就别犹豫，果决一点，狠一点，硬气一点，男人一点！”
“懂吗？”
看着拖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朱允炆。
朱元璋背手起身。
目光眺望北方。
人头也该到了吧？